“你站住!”
弘书没能叫住人,福惠一溜烟就跑走了,等跑出九州清晏后,刚才还仿佛一头倔驴的人瞬间变的蔫头耷脑,说要去找岳湘也没去,而是溜达到湖边,随地一坐,开始长吁短叹。
宋成不知道这位爷又怎么了,刚刚好像还惹皇上生气了?不是他说,他们爷也太恃宠而骄了,也就是皇上从小把他们爷当儿子养,不然搁哪个皇帝能忍得了弟弟这么不尊重自己啊。
“爷,可是皇上说您了?”宋成猜测道,然后苦口婆心的劝,“您也别往心里头去,皇上对您多好您还不知道吗,可能就是最近朝堂上事情太多,皇上气狠了,没收住脾气才说了您两句,等皇上气消了就没事了。”
福惠叹气:“你不懂。”
宋成不懂,眼睁睁看那些人气他六哥、骂他六哥,他却一点忙都帮不上的无力感。他真是太没用了!说不会说,写不会写,阴谋诡计想不出来,想办点差事还要六哥担心他这破身体给精挑细选!
他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娶寡妇这么一个主意来支持他六哥。
他不知道这是一个馊主意吗?不说六哥,就是皇阿玛皇额娘那关都过不了,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不管了,皇阿玛皇额娘那关过不了也得过!福惠起身,闷头就冲向圆明园。
此等想法不出意外自然是被胤禛和乌拉那拉氏好一顿教训,弘书也因为没管好弟弟被拎过去说了一顿。
弘书想揪住福惠好好说道说道,看看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奈何这小子开始躲他了,竟是抓不到人,最后还是允禧带来的消息才让他回过味来。
“你说他跑去问你,娶哪家寡妇能对朕有帮助?”
允禧憋笑点头。
弘书气笑了:“这小子,这是想以身报朕?行,你跟他说,娶国内的寡妇对朕没什么帮助,要真想帮朕,就去和鄂罗斯女王联姻,最好能哄的鄂罗斯女王把冠军湖以东那片地直接送给大清!”
允禧看热闹不嫌事大,真就跑去跟福惠这么说了,甚至还添油加醋说什么叫福惠哄的鄂罗斯女王再给他生个孩子,大清一定全力支持他的孩子登上鄂罗斯王位。
鄂罗斯女王都快五十了!福惠一听就知道,二十一叔这是把他卖了,只能扭扭捏捏的去见他六哥,被弘书好一顿教训,让他趁早打消这些没用的念头。
“小七,你若是真心喜欢哪家寡居的女子,六哥不会反对,但你不能拿自己的终身当儿戏,我也不会答应。我看你这些年个头虽然长了,心态却还像个小孩儿,罢了,娶福晋这事先搁置,等你自己想好了,再来与我说。”
说完人,弘书也琢磨着,还是得给小七安排些差事,不然成日没事干净胡思乱想了,先前考虑他身体不好,只想让他无忧无虑的活着,如今看来倒是不好。
福惠掩了声息,秋风起,在袁枚如愿中举的时候,永玺也迎来了自己的周岁。
周岁宴弘书直接放在九州清晏办,抓周的东西也放的格外齐全,斧钺刀叉、四书五经,乃至他抓周时的地球仪也放了上去。
永玺挪着小屁股在一堆东西中爬来爬去,最终抓起了一方私印。她小小的脑瓜记得阿玛特别喜欢这个,还因为在她手上盖章,她好奇差点把印泥吃进嘴里而挨了玛玛的打。
永玺举起印章,冲阿玛和玛玛笑,小手挥舞着,模仿起玛玛打阿玛的动作。
弘书和乌拉那拉氏没意会到永玺的意思,都在笑。
“看看我们永玺这小胳膊,多有劲儿,不愧是我们满族姑奶奶!”
弘书则直接上前将人抱起,掂了掂,装模作样道:“永玺喜欢这个?这可是阿玛的爱物,这可怎么办?哎,永玺喜欢,那阿玛就只能割爱了,永玺以后可要记得孝顺阿玛啊。”
这私印乃是丁敬亲手篆刻献上来的,一派开山鼻祖的手艺没的说,弘书确实爱的紧,不过闺女喜欢,那自然是要给的——大不了他厚着脸皮再问丁敬要个新的嘛。
永玺咯咯笑着,攥着印章就往弘书的脸上盖去,想像阿玛给她盖章那样给阿玛也盖一个,被弘书眼疾手快的阻止了。
一过周岁,弘书就果断给永玺彻底断奶了,并且那些奶嬷嬷一个都没留,不止如此,只要不是有特别重要的事要处理,日常办公时他都会把永玺带在身边,他批折子,永玺就在旁边或玩耍或吃东西或睡觉。
有大臣为此劝谏,胤禛和乌拉那拉氏也说了他,但他一意孤行,其他人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当他是第一次当爹太过欢喜了才如此。
——等公主大了有了皇子,皇上就不会这样了吧?
弘书办公时永玺能在旁边待着,岳湘却不能,没有孩子要管、更没有后宫要管,岳湘一时间竟找不到事做。弘书本意是想让她再多休息休息、好好养身体的,但见她实在闲不住,就让她带着几位妯娌、再挑几位诰命夫人,把京城的育婴堂这一块儿管起来。
“这、这好吗?育婴堂应当也属前朝吧?”岳湘心动,犹豫的态度也是想找理由说服自己,“臣妾毕竟是后妃……”
弘书握着她的手:“你是皇后,一国之母,这天下子民都是你的子女,对子女怜之爱之,难道不是母亲的责任?”又解释道,“放心,育婴堂虽是官府牵头,费用却多为慈善人家捐赠,只是一直缺少监管,导致本是为善的事却造成恶果,你是皇后,又才生了孩子,对这些弃婴生出怜爱之心,管一管本就合情合理。”
岳湘觉得弘书说的很对,郑重接下了这个差事,召见了几位妯娌,又挑选了合适的诰命夫人,甚至还亲自跑去育婴堂看了看。
正当她忙的都差点顾不上夫君孩子的时候,圆明园来人。
“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请您过去。”
第255章
弘书结束一日办公,抱着永玺回到寝殿,看到岳湘竟在有些惊讶:“今日不忙?”
岳湘接过永玺,一边和一天没见的女儿贴贴,一边坦白道:“不是,才从母后那儿回来。”
“额娘召你了?”弘书道,“有事?”
岳湘握住女儿挥舞的小手,这孩子劲儿不小,就算无意中锤到人也挺疼的。
她看向弘书,十分坦白的道:“是,母后今日叫我过去,问我这些日子总在外奔波,身体可调理好了。”
表面问的是身子,实际想说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岳湘没办法回答,因为这事的主动权并不掌握在她手里,弘书如今每次与她同房,都用着才研究出来的避孕措施,甚至怕这东西才研究出来不能百分百保险,他每次还……
岳湘想一想都羞的很,这种情况,就算她想生都没办法,更何况——她也不是那么想尽快怀第二胎。
弘书面无异色,只道:“我知道了,此事你不必管了。”
岳湘点点头,她今日这般坦白本也是打算把这事交给弘书去处理,毕竟他和太后是亲母子,说什么话都比她好说。
弘书没有第一时间去找乌拉那拉氏,而是召来叶桂和钱阳,让他们俩配合着,开始宣传女子怀孕的恢复周期和新研究出来的避孕措施。
不可避免的,弘书又收到了一大堆劝谏和弹劾,劝谏主要是劝他千金之躯,怎可贸然在自己身上试验新物、令自己处于危墙之下?弹劾就是弹劾皇后了,便是要避孕休养身体,也该自行服用避孕之物,怎能令皇上亲自涉险!
对于劝谏的,弘书批个“知道了”发回去。
对于弹劾的,弘书记下名字,然后扔进火盆烧了。
等避孕之物京城人人皆知时,弘书也来到了畅春园。
“好一阵子没给额娘请安了。”弘书撸起袖子,搬过小绣墩坐在乌拉那拉氏腿边,用小木槌给她捶腿,“天气冷了,额娘可要注意保暖,这畅春园冬日里还是有些阴冷了,过几日咱们就回宫去。”
主要的几处宫殿他都让人改装了火墙,冬日还是挺舒服的。
乌拉那拉氏垂头看着他,手搭在他的肩上,道:“也没多冷,住这里也挺好的。”她知道儿子不喜欢住宫里,更喜欢住在圆明园。
弘书也知道额娘总是以他为主:“还是早些回去,马上也要腊月了,到时候一应祭祀什么的,都得在宫里。”
“你决定就好。”乌拉那拉氏给他捋了捋不存在的落发,终是没忍住,道,“真的决定了再等两年?”
没头没尾的,弘书却知道她是在问,真要再等两年才让岳湘再次怀孕。
弘书手上慢下来:“额娘,您是女子,您最知道生育对女子的损伤。”
乌拉那拉氏的手颤了颤:“…是,哀家知道…”
“……可是,哀家能等,别人能等的了吗?”
是,弘书的皇位现在看着是很稳当,但一日没有继承人,就一日存在隐患,并且这隐患还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
“尤其你还、你还有效明孝宗行事之迹象……”
虽然他们知道弘书要的是皇后先诞下嫡子,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深信不疑的,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即便弘时他们几个没有心思,也架不住别的人有心思。
“更何况,你有没有想过,若你、若你像你大伯一样,该如何?”
大伯胤褆,也是非要嫡子,却连生了四个女儿才得了儿子,这个时间长达九年。
“若三年一胎,十五年……”
乌拉那拉氏自己肯定是活不到那时候了,但她也不敢想象儿子年近四十仍无儿子,朝堂会如何动荡。
弘书放下木槌,仰头,虽为下位,坚定的目光却仍让人不由自主的仰视他:“额娘,若儿子在这皇位上坐了十五年,还需要一个孩子才能握紧手中权利、坐稳这皇位,那只能说明儿子实在不是当皇帝的材料,不如早早退位让贤,免得成了昏君留在史书上让后人唾骂。”
乌拉那拉氏苦笑:“你心气高,额娘知道,只是你还年轻,不知道……”
弘书却不给她说下去的机会,站起身打断道:“额娘……”他俯身凑近,双眼直视乌拉那拉氏,以极低的声音道,“便都是女儿,又如何呢?”
“前既有武皇,永玺,又如何不可?”
……
北风呼啸,昏暗的室内,烛光跃动起来,给乌拉那拉氏怔愣的面容铺上柔光。
“……娘娘?娘娘?”
乌拉那拉氏终于从漫长的混乱中醒过神来:“怎么了?”
宫女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太后娘娘今日发呆的时间也太长了些,自从皇上离开后就像丢了魂似的,不行,明日得劝娘娘请御医来瞧瞧,可不敢叫娘娘在她们的伺候下出了什么问题。
“娘娘,时候不早了,可要安歇?”
乌拉那拉氏慢了半拍才点头:“安歇吧。”
床帘放下,乌拉那拉氏还是几十年如一日的睡姿,她眼睛闭着,仿佛已经熟睡,再细瞧,却能发现,她的嘴唇一直在微微蠕动。若将其他的声音全部静音,再细细去听,便能听见,她一直来回念叨着四个字:“武皇…永玺…武皇…永玺…”
搬回紫禁城的第一个消息就是个坏消息,李卫竟去世了!
弘书是真的痛惜,虽然李卫严格说起来是他阿玛的爱臣,在他手下干活统共也没两年,而且也没像有些人一样,迫不及待的甩开太上皇来投靠他、拍他的马屁,但这人就是有能力啊!就是好用啊!事情交给他就是不用担心啊!
这么好用的人,弘书还打算给加担子呢,怎么就能生了一场病就去世了!才五十岁而已,瞅瞅朝堂上那些七八十的老大人,五十岁正是壮年啊。
胤禛对李卫的离开也很痛惜,不仅亲自给拟了谥号,还亲口写了一篇悼文。
这个冬天格外冷,离去的并不独李卫,高其倬和嵇曾筠也因老病而去世。
永玺也生了几场小病,弘书都不敢带她去前面了,岳湘放下育婴堂的事,窝在养心殿后殿专心照顾她。
永玺才好些,乌拉那拉氏却传来不好的消息。
弘书和岳湘第一时间赶过去,乌拉那拉氏却先问:“没带永玺吧?可不敢带来,她人小,病又才好,可不敢带过来染了病气。”
弘书看她灰败的脸色心头抽痛,鼻子忍不住发酸:“放心吧,没带,她如今爱睡觉,走的时候还睡着呢。”
“睡觉好,睡觉好,多睡觉长得快。”乌拉那拉氏念念叨叨的,声音虚弱含混,不仔细听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您病情有变,怎么不遣人告诉我。”弘书一看乌拉那拉氏的脸色就知道,她不舒服绝不是这一两天的事。
不由自责,还是怪他,过年事多,永玺又病着,好几日没来请安了,要不然也不会现在才知道。
岳湘主动上前揽责:“是臣妾的不是,这几日都未曾过来请安。”
乌拉那拉氏道:“不怪你,永玺那样,你怎么分的了心。”拍拍弘书的手,“哀家没事,老毛病了,每年冬天不都这样。”
不一样,弘书知道不一样。
叶桂等人匆匆而来,果然没有好消息:“太后娘娘的病情,恶化了。”
弘书红着眼:“还有没有办法?韦老?冯大人?姚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