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雪也停了,秋天也过去了,冬天也结束了。
“哥。”
“嗯?”
“明天不来了,叫马西莫自己来跟房东交接。”方谕把手伸进怀里,摸出来一个小盒子,递给他,“明天,我带你出去。”
“生日快乐。”
陈舷愣住。
他才想起来,今天是七月十号。
明天,是他生日。
第114章 海边
陈舷几乎都忘了, 明天就是他的生日。
看他愣住,方谕又把手里的盒子往他跟前递了递,晃了晃:“哥?”
陈舷接了过来, 苦笑着说:“我都忘了,明天就是生日。”
方谕皱皱眉:“这怎么能忘的?你以前最重视这天。”
陈舷张张嘴,话到嘴边又顿住。
这些年他过得不好, 病得精神颓靡, 每天都躺在床上没力气,起不来, 过生日也不开心。他治病都精神恍惚,解离也严重,日子就那么一天一天过得麻木, 到后来都忘了自己的生日。
——这些话要是说出来,方谕又要伤心了。
陈舷便朝他笑笑, 只说:“太忙,就慢慢忘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 方谕却还是脸一沉, 对他心疼地面露苦涩, 紧抿了抿嘴。
方谕伸手过来,摸了摸陈舷的脸,俯身下来,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
“你以前最在意这天的, ”方谕又说了一遍,“明天,我带你去过。”
“行,”陈舷说,“你别伤心了, 弄得好像我欺负你一样。”
“就该欺负欺负我。”方谕嘟囔着,“卡都拿上啊,你一直都没什么机会花钱。明天不把卡刷爆,我不会带你回家的。”
这什么台词,他现在太豪横了吧。
陈舷笑着说行,然后带着口音叫了他声:“斜斜老板。”
方谕被他叫得龇牙咧嘴。
“你快别这么叫,”他说,“求你了,我鸡皮疙瘩都掉一地。”
方谕把剩下的事交给了马西莫,就带着陈舷离开了工作室。
第二天。
“爽!!!”
陈舷坐在他租来的一辆敞篷跑车上,在副驾驶上半站起来,一手按着车窗,一手举着领巾,只身穿着个白衬衫,对着不远处的大海放声呐喊。
他们正在一条环海公路上狂奔。
天气晴朗,迎面的海风凉爽宜人,陈舷胸前的扣子解开了两颗,衣领衣襟都随风翻飞。
这还是方谕收山之作的那一件。
陈舷把原本配套的蓝领巾解开了,这会儿正拿在手里,像挥着战旗似的举在空中。领巾被风吹得猎猎,他笑得十分猖狂,刚长出来一些的头发也被吹得轻动。
“快下来,哥,很危险!一会儿要喝风了。”方谕高声说,“胃本来就不好,要拉肚子了!”
“我没事!”
陈舷说完,哈哈地又笑。
方谕无奈地睨他一眼,伸出手,强硬地抓着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扯了下来。
“系安全带,坐好。你别在我车上当暴走族,很危险,我可不想让你出事。”方谕说,“一会儿就到西海岸了,到那儿就停车,随便你在岸上跑。”
“真的!?”
“真的。”
陈舷立马就乖了,调整姿势在副驾驶上坐好,系上了安全带。
“但是不可以跑太远,不可以离开我的视线,不可以跑得太久。”方谕目视着前方的道路,“手术结束才五个月,你这胃养了还没半年。现在虽然是恢复得不错,能跑两步了,但也还是个重病初愈的病人。你前段时间,不也说肚子不太舒服吗,还有点头晕?医生也说了,你还没好得很完全,还很虚弱,所以一换季就……”
“海鸥!”
“……”
“我靠,无人机,有人放无人机!”
方谕默默转头,看见陈舷两眼放光地扒着车窗,四处眼冒星星地张望。
他显然一个字儿都没听方谕的,往左看看,又往方谕那边看看,脑袋叽里咕噜转个不停,这会儿就正仰头望着天上两个飞翔的无人机。
方谕无力:“你听我说话了吗?”
陈舷正脸看向他:“这儿放无人机要交申请吗?”
ok,没听。
一个字儿都没听。
连刚刚那句“你听我说话了吗”都没听。
方谕无可奈何地朝他叹了口气,伸手把他已经长出个板寸的毛扎扎脑袋揉了一通。
“要交申请的,无人机。”他说。
“喔——哎,你不说你不会开车吗?”
“谁说的?”
“我住院的时候,马西莫说的啊。”
“蒙他的。”方谕说,“我懒得开车,就那么说的,驾照早在上学的时候就有了,那时候做过外卖员。”
“……你开四个轮的送外卖?”
“怎么可能,当时是考的摩托车驾照。不过一个也是考,两个也是考,顺便就把四个轮的也拿下来了。”方谕说,“马西莫有时候逗一逗挺好玩,他会说出令人匪夷所思的中文。”
“比如音容宛在?”
“……”方谕抽抽嘴角,“是。”
方谕跟啃了口苦瓜似的,一脸牙疼。陈舷没忍住,嗤地一声就哈哈大笑。
方谕降下车速,用余光瞥了他一眼。
天气晴朗,日光照在陈舷身上,暖洋洋的一片。风在吹,陈舷弯着眼睛笑得肆意。
方谕看了他片刻,转头继续看向前面,面上也带上几分笑。大路宽敞,迎面的风不断吹来,夹杂着潮湿的海水味道。
到了西海岸,方谕把车停好,陈舷从车上蹦下来。
一见大海,陈舷就莫名兴奋。他拽着方谕跑去海边,撒欢似的在海岸上张开双臂狂跑了一会儿——没过两分钟,他两眼一黑,直直那么往前一倒。
方谕一个箭步冲过去,把他及时捞住。
“干什么你,非要跑!”方谕懊恼地说他,“自己身体什么样儿,自己不知道吗?”
陈舷虚脱地嘿嘿乐两声,起身来,伸手往他脖子上一搂:“这不是有你吗……”
“有我也不能这么胡闹啊。”
陈舷摸摸鼻子:“就是想跑两步。有时候我还是感觉,现在过得跟假的一样,所以想跑两步,风大一点,这么往我脸上一吹,我就觉得不假了。”
方谕愣住,说不出话来。
陈舷在他怀里转头看海,日光在海面上落了一片金色的波光粼粼。
“也可能,我还是想跑跑,”他说,“以前挺能跑的嘛。”
“才五个月,你慢慢来,以后就能跟以前一样跑。”
方谕说完,转身把他背了起来。
陈舷惊叫了一声:“干嘛?!”
“不是想被风吹一吹吗?”方谕说,“你跑不动,我就背你跑咯。”
这回,陈舷愣住了。
方谕说完就背着他,沿着海岸跑向远处。陈舷在他背上一颠,连忙搂住他的脖子。
方谕背着他跑了好远,这么多年了,方谕体能也见长了。
背着陈舷跑出去几十米,他也没喘一下。
“你现在可以啊!”陈舷在他背上大声说。
方谕没回他,只是自顾自地往前一直跑。周围的风慢慢大了,他越跑越快。
方谕跑得气喘吁吁,浑身都被汗浸湿了。最后他一步都动不了,两腿直发软地哆嗦几下,终于晃晃悠悠地把陈舷放下来,然后一屁股坐在沙滩上,扑通一下,仰面躺了下去。
他坐都坐不起来,满脸通红地躺在沙滩上,喘成了个风箱。
陈舷又心疼又好笑,坐在他身边,伸手从腰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张纸来,给方谕擦了擦。
“跑那么卖命干什么,跑不动就别跑了嘛。”他说,“差点没给你跑死吧?”
“不是假的。”方谕说。
陈舷手一顿。
“不是假的,”方谕跑得直咳嗽,说话断断续续,“我爱你,不是假的。”
陈舷没吭声,又继续给他擦汗,但脸上的笑在跟着僵了一瞬后,又扬起来,这次带了几分释然。
海风迎面吹来。
“是吗。”他轻声,“那……”
“你要是觉得是假的,就跟我说,”方谕喘着气说,“你觉得一次,我就出来背着你跑一圈……”
陈舷笑出声来,受不了了:“什么东西啊,用不着。”
“那就打钱……”方谕说,“再不行,你就打我,我惨叫几声,胳膊上再留上点你打出来的伤,你就知道不是假的了……”
这人真是跑得大脑缺氧,迷糊了,说话都跟喝酒似的胡言乱语。
“你先歇会儿吧你。”陈舷给他擦汗,“你好像傻了。先别说话了,你要是真傻了,工作室里那帮上有老下有小的老外可怎么办。”
“唔。”方谕吸了口气,“不行,我有错。”
“你……”
“我有错,我对你还不够好,所以你就总觉得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