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死不了,快走。”
陶柠低头跟在他们身后,就在一群人要出巷子口时,咔嚓一声响,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随即是肥肉男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啊啊啊啊!!”
“陶柠!”黑暗中,人群混乱之际,一个清冽带着很淡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下一刻,陶柠被人抱在了怀里。
来人的怀抱温暖且充满安全感,扣在腰后的手用的力气却极大,仿佛抱住了失而复得的宝贝。
是徐隽。
这个怀抱非常短暂,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徐隽却已经趁机迅速解开了陶柠身上的绳子。
把陶柠护在身后,徐隽手持钢管转身,目光冷冷看向朝他们包围而来的人,足足有十三个,还有两三个人的身高甚至超过了他,将近两米高。
但即便如此,徐隽的脸色也丝毫未变,镜片后的目光警惕冰冷,依旧以守护者的姿态,牢牢地把陶柠挡在身后,甚至分心低声安抚:“别怕。”
声音如雪山上落下的冻泉,明明不带多少起伏,却轻而易举抚平陶柠内心的恐惧,让他有力量冷静下来。
没有多余的时间询问徐隽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陶柠只能不拖后腿,颤声道:“好,我不怕。”
“他妈的哪儿冒出来的臭小子?!”刀疤脸扶起肥肉男,后者一整条胳膊的骨头都断了,可见下手人出击迅速,心性狠厉。但随之而来的,是被挑衅后瞬间燃烧的怒火。
刀疤脸一挥手,有人直接掏出了刀子,“抓住他!老子要扒了他的皮!!”
十多个人冲了过来,前后左右都有人。徐隽喝道:“跟紧我。”话落,冰冷的钢管甩在冲上来的人身上,接二连三的痛呼声划破死寂的黑夜,陶柠用书包防卫想来偷袭徐隽的人。
嘶啦一声!刀子割破了白色的衬衣,皮肉翻开,鲜血瞬间从腹部涌出。徐隽闷哼一声,额头渗出冷汗,但咬牙忍住了。
对面抓准了徐隽失神的机会,一拳头砸过去,身边人又是一脚踢了过去,一瞬间,数不清的拳头砸在身上,还有几道泛着阴森银白的刀光。
“不要!”陶柠想冲过去帮徐隽,却被人半路拦截,刀疤脸直接一脚踢中他的膝盖,刺骨的疼痛顷刻间钻入四肢百骸。
陶柠重重地摔倒在地,鲜红的血液再次从胳膊肘上的伤口流出。
而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招架不住十多人,徐隽吐出一口血,速度开始变得迟钝,旁边又袭来一拳头,终于不堪重负,徐隽倒了下去,碎掉的眼镜上都是血。
然而这些包围的人也没讨到多少好,因为徐隽自始至终冷静理智,反应速度极快,挥出的钢管折断了许多人的骨头。
十多个人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才把徐隽制服在地,自然新仇旧恨一起算,砸过去的拳头又狠又重。
“不要......不要......求求你们不要......”
伤口和膝盖上的伤已经痛到麻木,雪白的脸上已经涕泪横流,陶柠死死盯着被人包围的徐隽,里面传出来一下接一下拳头砸在肉上的声响好似刀子,不断凌迟心脏。
绝望笼罩陶柠,嗓音已经哭到沙哑,能发出来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我跟你们走,求你们......我跟你们走,你们放过他吧,他只是路过......求你们......”
就在这些人准备打算捅穿徐隽的腹部时,巷子外忽然传来刺耳的警笛声,有人急匆匆赶过来,当借着月色看到巷子内惨不忍睹的场景时,脸色一白,但还是强忍恐惧,颤颤巍巍道:“快...快走吧......警察来了,要来抓我们了。”
刀疤脸单手扛起已经失力晕过去的陶柠,冷哼:“住手!都别打了,算那小子走远,我们走!”经过巷子口的人时,露出玩味的笑容,“要多谢你了好学生,如果不是陶柠有你这样的同学,我们怎么可能引开他身边的人,这么容易抓到他呢.....哈哈哈哈。”
警笛声越来越近,有车辆途径这片黑暗的地方,一刹那的车灯光线,照出刘玉良惨白的脸。
*
“赵先生,请问您今天的感觉如何?有控制住自残的行为么?”
心理医生拿出记录本,按照惯例打算记下病人每日的言行举止。问候的话说出口后,却迟迟得不到回应,心理医生抬起头,撞入一双空洞漆黑的眼睛。
即使每天看见这双眼睛三个月有余,但每一次,心理医生都会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同时,对办公桌前这个叫赵静群的病人报以一丝怜悯。
赵静群是三个月前来找他进行心理治疗的,那是心理医生第一次见这个男人,初次见面,便被对方浑身散发的阴郁和麻木吓了一跳,不仅如此,男人消瘦的脸上还笼罩着一层死亡气息浓烈的灰败。
心理医生只在自杀后被救回来的病人身上见过那样的灰败,无一例外,这些人的求生欲极低。
果不其然,当男人做完一系列心理测评和问答后,评估报告上显示,病人有极大概率是潜在的反社会人格障碍,按理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因为这种人的犯罪率极高,往往是罪大恶极的连环谋杀犯。
这种人通常不具备最基本的同理心,道德观念低下,行事风格往往冷漠残忍,不把人逼上绝路不会善罢甘休。
然而矛盾的是,赵静群身上还反映出严重的抑郁、自残倾向,这样的人偏偏又具有多愁善感、极具悲悯心的性格。两种完全南辕北辙的特征结合在一起,呈现出诡异的矛盾感,却也能够解释他身上极低的求生欲和麻木的冷漠。
而令心理医生更加惊讶的是,造成这一切的,仅仅是因为一个人,赵静群从未说过那人是谁,只会用“他”来替代。
最开始,赵静群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
“我想杀掉他。”
说这话的时候,赵静群的眼睛空洞没有焦点,可心理医生却觉得,那双漆黑的瞳孔后有一头不通人性的野兽,正直白且坦然地诉说压抑的秘密。
顿了顿,赵静群露出一抹很浅又有些渗人的笑容,“因为他不爱我。”
“把他关起来的那段日子,我非常非常满足,却还是改变不了想杀掉他的念头,因为如果能跟他死在一起,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但每天晚上,当我的手伸到他脖子上时,我却舍不得了,后来只要产生这个念头,我就会用刀子划伤自己的胳膊。”
赵静群自顾自说:“我没有办法了,只要一看见他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既想杀掉他和我葬在一起,又想把他永远关起来,只看到我一个人......可为什么他不能只爱我一个人?”
毛骨悚然的话被眼前的人用平静的语气说出来,饶是见多识广的心理医生,也有些招架不住,咽了下口水,犹豫着问:“那您......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不正常的么?”
不料,办公桌前的男人微微笑起来,“我知道。”
他缓慢拉开衣袖,露出胳膊上新旧交替的刀疤,根本数不清有多少条,密密麻麻整只胳膊都是疤痕。
“你看,我知道自己不正常,所以在自我控制。”
“我已经两个星期没见过他了,我很想他,可担心见到后会伤害他。”
“现在......我觉得自己要控制不住了,所以想来借助药物。”
原来是个清醒的疯子。
第95章
日常的心理治疗结束, 赵静群回到了三个月来一直待的病房,这其实是一家精神病院,有病人大哭大笑的, 还有病人看似平静的,赵静群是后一种。
从警局出来后, 他被生理学上的父母臭骂了一顿,说赵家家大业大, 曾经还是书香门第,从来没出现过把自己弄进局子里的,简直给祖宗和家主蒙羞, 还辜负了他们的期望。
激动之余,又口不择言说他再有本事,也还是改变不了被酒鬼养育后的劣根......
挂掉电话后, 赵静群来了精神病院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 并且在此过程中, 慢慢撤掉了对陶柠的严密监视, 只让孙老二隔一周汇报陶柠的近况,并且是用文字的形式, 不能包括照片。
医生说,学会给予“他”尊重,是治疗的第一步。
赵静群想做个正常人, 因为他知道,陶柠不会爱上一个疯子。
蓝白相间的病服有些紧,赵静群随意扯开几颗扣子,把头闷在被子里,眼珠子一动不动感受棉被压在睫毛上的重量,眼前漆黑一片, 但他不敢把眼睛闭上,因为只要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人一定是陶柠。
陶柠,陶柠,陶柠,陶柠陶柠陶柠陶柠陶柠陶柠陶柠陶柠陶柠陶柠陶柠陶柠陶柠陶柠陶柠陶柠陶柠陶柠陶柠陶柠陶柠......
第一百一十四天,他想陶柠的第十六万四千一百六十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