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叙白脸愈发苍白:“崔潜发现我们离开了?他怎么知道我们的路线?”
偏偏在这个时候追上来……
哪怕再等一刻,范阳卢氏的私兵就能赶来,把他们平安带走。
林雾知和李文进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担忧。若崔潜只是临时起意追赶她,被迫深夜突袭郑仙的营地,那恐怕会折损不少兵马……
郑仙猛地转身。
目光如阴冷毒蛇一般扫过卢叙白、林雾知,最后落在李文进身上。
“正好,今日便将你们一网打尽,用你们的血,来祭我的霸业!”
“来人!把他们给我带出去,一起会会这位嚣张狂妄的崔将军!”
话音刚落,刘毫便满脸兴奋之色,提起卢叙白的衣领,一路把他扔到酒楼门外,又照着伤口狠狠踢了几脚。
林雾知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待卢叙白摔倒在地时,慌忙将他扶起来,满目愤恨地盯着刘毫。
刘毫扬手就想甩她一巴掌。
“住手!”
一道熟悉的怒喝声响起。
随即火光冲天,将四周映照得如同白昼般,踏踏的马蹄声戛然而止,伴随着马匹纷纷立定的嘶鸣声。
林雾知心有所感,转头望去。
弥漫硝烟的夜风中,一匹高头大马立在队列的最前方,崔潜穿着深色常服端坐其上,眼眸静静地望向她。
“将军若是无故殴打弱女子,是否有损将军的颜面?”
他嗓音嘶哑,气息浅浅,像是久未说话,又像是久病才愈。
林雾知立时可以判定,崔潜定然没有好好照料他自己臂膀上的伤。
刘毫最讨厌咬文嚼字的酸话,翻了好大一个白眼,冷笑道:“你不就是害怕你的女人受伤吗?假模假样的,还拿我的颜面扯大旗!”
郑仙老神在在地打量着崔潜,突然开口说道:“数月之前,我绑了你的小妻子,想要请你与我见一面,结果你带来的崔家的护卫二话不说就与我的兵打起来了……虽然这之后你没有追杀我,但委实令我有些不快。”
崔潜挑起长眉,似是想到什么,语气冷淡下来:“原来是你……阁下还真是贼心不死啊,数月之前绑了我的妻,数月之后还耍同样的花招。”
林雾知也有些懊悔,当时只顾着纠结孪生子的感情,忘了追杀此贼。
“招式不在多,而在精嘛!”
郑仙笑容逐渐灿烂,踱步来到李文进轮椅前,轻轻叹息,“说起来,我能三番两次捉住崔将军的妻子,还要感谢我的军师,上一回便是军师亲自指挥绑架你的妻子,这一回也是军师……”
林雾知骂道:“你少挑拨离间!我表哥什么样的人我再了解不过,必然是你逼我表哥这么做的!”
原本黯然神伤的李文进,眸眼倏地亮起来,泪光闪烁地望向林雾知。
林雾知满是信任地朝他笑了笑。
他们一家四口,十年来的情谊,远不是贼寇三两句就能挑拨毁坏的。
李文进这滴泪终究落下来,砸在他冰冷的手背,似是诉说数月的艰辛。
“阁下如何才肯把我的妻子,还有表哥一起还过来?”
崔潜的话语刻意忽略卢叙白,似乎知道卢叙白不需要他来救。
郑仙见在场的人都没有指责李文进的意思,诧异地哂笑道:“军师可是帮我出了不少主意,坑杀朝廷兵马,强行奴役数万百姓,还有……”
崔潜眉间微蹙,再次打断他的话,似是忍耐到了极限:“他是对是错,该交由朝廷审判,并非阁下说三两句话,他就成了罪无可恕的恶人。”
郑仙脸上的笑容凝固,后槽牙缓缓咬紧,整张脸扭曲起来。
崔潜却熟视无睹,抬手。下位的蒙面甲胄骑兵立时递过来一枚印章。
他接过来,道:“还是继续商讨,阁下如何才肯放人的事……那么,明日我撤军三十里如何?”
说着,当着所有人的面,在马背上一番写写画画,还盖上了印章。
在场几人都怔了怔。
郑仙沉下去的脸,瞬间扬起笑容,于火光中愈显狰狞可怖起来。
“哈哈哈哈真乃英雄少年!这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气魄,在下实在佩服!”
“崔潜你真是疯了!”
林雾知慌忙站起身,喊道:“你难道忘了前几日对我说过的话吗?你说你渴望海晏河清、天下太平!那如今又怎能许下这样的承诺?绝不能把印信交给郑仙!若你执意如此我宁可现在就死!我可不
要做这劳什子红颜祸水!”
她是真存了死志冲上去阻止的。
但郑仙怎能容忍到嘴的鸭子飞了?赶忙眼神示意:“快!”
一名骑兵立即抽出长刀,却是用刀背朝林雾知砍去,意在将她砍晕。
卢叙白连忙挣扎起身要阻止。
林雾知却半点不反抗。
朦胧夜色中,她分不清刀背刀刃,只以为自己要命丧此处。
正和她的意。
偏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咔——嚓——
刀剑碰撞的声音在她头顶炸响。
林雾知抬手捂耳,又缓缓仰头。
明月高悬,清辉洒落。
崔潜自马背上悠然俯身,手中一柄碧箫长剑递出,格住了骑兵的长刀。
似是察觉到她怔愣的眼神,他的长眸也慢慢移过来。四目相对。
滚烫的泪水倏地自她眼眶滑落。
碧萧剑……
不是崔潜。
是裴湛。
“刀剑不长眼,娘子还是安生些,至于我愿意答应什么要求……”
裴湛喉结滚了滚,似是不忍看到林雾知的泪水,轻轻收回视线。
“那是崔将军和郑元帅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你一弱女子逞什么强?”
话音刚落,他猛一挥手,力气之大竟将骑兵的长刀劈成两半。
周围霎时惊得鸦雀无声。
骑兵更是立时往后躲了躲,被震得发痛的手背在腰后,冒出一身冷汗。
郑仙没料到崔潜战力竟如此彪悍,难得收了几分哂笑之色,郑重起来。
“咳——崔将军果真勇猛无敌,令人钦佩艳羡。且随我来,我们好好议一议您的夫人平安归家之事。”
裴湛冷声应道:“不必。就在这里说吧,无论郑元帅有什么要求,只要我崔潜能做到,我都会尽量满足你。”
话毕,将印信递给身旁甲胄兵。
甲胄兵又翻身下马,小心翼翼的将印信递给郑仙身旁的士兵。
郑仙接过来后,盯着纸上的那枚朱红色印记仔细辨认许久,确定是真的,当即满意大笑:“崔将军爽快!”
便令下属去酒楼内取出一些纸笔,然而刷刷写下几个字后。他又停下来。
郑仙一向多疑,事情的进展简直出乎意料的顺利,难免让他提起警惕。
“崔将军,你的印信不会明日就失效吧?若果真如此……”
他克制住阴狠神情,状似开玩笑般抬起头,笑容却再度僵在脸上。
不知何时,“崔潜”翻身下马了,正将林雾知紧紧搂在怀中。
二人抱得严丝合缝,那亲密之态,竟如同长久分别又重逢的恩爱夫妻。
而在他们身畔,卢叙白捂着血流不止的胳膊,神色似欣慰又似黯然。
郑仙:“……”
他微微转动眼眸。
端坐在轮椅上的李文进脸色阴沉,唇角紧紧绷着,一副白菜被猪拱了的愤恨模样。若是他没有残疾,怕是要上前拼命阻拦这对有情人互诉衷肠了。
郑仙:“……”
他妻妾成群,向来视情爱如过眼云烟和霸业之阻,可此刻望着眼前四人,竟觉牙根隐隐泛起一丝酸意。
这本是决定朝廷与起义军胜负、影响战局走向的关键时刻,怎地在场这么多人,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乎?
第81章 归途女儿起什么名字比较好……
对于郑仙提出的,要给起义军三十万斤粮食,五十万斤草料等物资,让出郓州的要求,裴湛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郑仙再度确认印信的具体时效后,依旧难以放心,便想让李文进留下来做人质,待“崔潜”回去把和约的条件都一一兑现后,再放李文进离开。
何况他身中三道毒箭,也需要从李文进口中得知,该如何解毒。
裴湛不肯:“若我兑现了条件,你们却扔旧不肯放人,还试图索要更多,又该如何?必须马上放人。”
发现来人是裴湛假冒的崔潜之后,林雾知便乖巧地依偎在裴湛身旁,听他和郑仙谈条件。
此刻,她佯装愤怒道:“夫君,不能给他那么多东西,表哥也不能留下!大不了就与他们同归于尽!”
李文进冷笑:“你们不必救我这个废人,我早已做好赴死的准备。”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与郑仙那边的官员唇枪舌剑,煽风点火,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立刻撕毁和约,战场相见。
这绝非郑仙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