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
覃力大概是有点奇怪,不过没说什么,周误时却想起覃力应该是从广西回来的。
“是啊。”
要说,覃力从广西出发的时候,京城还算风平浪静。
但京城从来没有真正的风平浪静,这不很快就听说汪直出事了。
要说他在汪直和尚铭之间首鼠两端,为的是保全自己。总不能他们两个都……
覃力心中疑惑:“你怎么……”
周误时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语焉不详说:“因为汪直……”
覃力大概明白了一些,却也不敢细说,周误时却低下头:“我都已经知道了。”
嗯……覃力心里咯噔了一声,不知道是汪直最终决定不瞒了,还是没瞒住。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说:“陛下会有办法的。”
第97章 结局三霞帔
宅子不大,但外头被围的严严实实。
桌上有酒,还有四凉四热八个下酒菜。
其实他们在宫里,很少大鱼大肉,一般也就是下碗面囫囵吃吃算了。
毕竟是去宫里伺候人的,不是享福的。要享福也得出宫去享,就算是枕在金银珠宝上睡个三天三夜都没人管你的。
“干爹。”
汪直对方行说:“把酒喝了。”
方行咬着牙一干而尽。
“你叫了我几年干爹,我也当没白收你这个儿子,你就自己挑吧。”
方行嚎哭:“干爹,你别……咱们还没到这一步……”
当然还没到这一步。
但是他就是想走这一步了。
“干爹,陛下一定能保住您的!”
陛下当然可以,但他不想了,不行么。
“别说这些废话了,自己挑吧,要么留在皇后身边,日后也许你就是下一个汪直。”
“我不去。”
“要么去江西,景德镇,督烧御窑,就算你规规矩矩的,钱也是一辈子花不掉的。”
“我也不去——”汪直踢了他一脚:“我没空在这儿和你废话。跟我一场,算你倒霉,行了吧。”
“干爹,你再想想别的法子吧。”
“不想想。”
汪直有些生气,“既然你不选,那就我替你选了,去江西吧,前两年肯定要夹着尾巴做人,过两年就好了。”
“我……”
“你要是真有本事、有造化,日后一样有你出人头地的时候。”
“干爹,你一个人在京城,不行的……”
别看那群是读书人,要是一人拎着一把刀,十个人杀不了,一百个人呢。
现在谁不说,但凡谁能杀了汪直,就能流芳百世了。他们辛辛苦苦读书科举,从秀才出来一步步到今日,有几人能够青史留名的。
眼下,只要宰了汪直,就能青史留名,谁不磨刀霍霍。
“怎么不行了,我离了谁不行。”汪直听的心烦,压着怒火,“滚。”
“干爹,我不滚。”
“就算是亲父子,墙倒众人推,该散的也都散了。”
更何况他们这没头没尾的。
“不管谁杀了我,你也不必报仇。”
要说汪直这年纪,还远远到不了视生死如无物的境地,但他也不想多说什么了。
昨日,阿姐亲自同他说:“小筝已经去应天府了,原想过个一两个月,如今看来却难了,我看你还是……”
他跪在地上说:“娘娘,臣想留在京城。”
“留在京城对你不利,现在他们的朝堂上下对陛下也是咄咄相逼。”
“正因如此,臣就更不能离开了。”汪直膝行数步,“阿姐,我不能走,陛下如果让我去南京司礼监,不管是六部还是内阁,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而且,对安南用兵、出海等等事都不急,可以往后延。
陛下还年轻,才刚刚登基几年,正应该稳固局面。
等到十年八年后,他牢牢握住权柄,朝上这些老东西没有这么强大的话语权了。再扶持几个听话的臣子,那陛下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们只有歌功颂德的份儿。
也许到了那个时候,西厂也不需要了。
西厂确实和东厂、锦衣卫权力重叠,但正是因为后者不得力,陛下才会依赖于西厂和他汪直,去做那些自己想做的事。
若干年后,不说海晏河清、天下太平这些虚言虚语,至少陛下这个皇帝是当的痛快多了。
可如今,是真的不行。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万贞儿有些生气了,“陛下同你说了,你不听,我同你说、你还是不听,如今你有主见了,连我们俩都不放在眼里了。”
“不是,阿姐、我……”
“陛下固然难做,但他是皇帝,你是臣子,你只要做好你的本分,用不着替他心疼,他自有我来心疼。”
万贞儿也懒得和他多言语。
毕竟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深知汪直是个犟骨头,一身的反骨,白长了一双耳朵,如何如何都是不听的。
“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让你去应天府,你就去应天府,让你去南京司礼监,你就去南京司礼监,没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
汪直低下头:“好,但阿姐、此时不是好时机,还是再等几天。”
万贞儿说:“迟则生变。”
*
万筝醒过来,耳边还有碧波荡漾的水声。
她推开窗户探出头,也不知道这一夜行驶了多少,此刻又到了哪里。
昨日是雨,她翻出一件厚衣裳,如今想着应该穿不着了,就放回去,结果碰开一个木箱子,却瞧见里头红艳艳一片。
“这是……”
她打开盖子,取出里面的衣裳抖开一看,却是一件嫁衣。
明朝平民人家的姑娘,多穿大红通袖袍出嫁,搭配团花、云纹霞帔、销金盖头。这是唯一能够穿戴凤冠霞帔的机会。
在大明,霞帔是命妇礼服,一般情况下只有后妃和百官的妻子可以披挂。
但朱色、金秀龙凤文只有后妃可以用,其他妇女只能用深青色不修文的帔子。
唯独大婚这一日,可以穿戴正红色的。
万筝拿着手中的霞帔:“这是,阿姐给我的?”
阿姐是不是太急了,何况不管她何时成婚、同何人成婚,肯定都要阿姐在的。
何必把这许多东西千里迢迢给她带过来,又重又麻烦,她又不是不回去了。
“咦?”
打开一旁的箱子,她又是一惊,怎么还有一身?!
这一身更加华丽,是宫中的风格,绣满了花纹,凤冠上更是珠翠琳琅。
“阿姐这是怕是不喜欢,还备了a和b?”
一款简约,一款……嗯、过于浮夸了些。
再看男装,也是两身,尺寸大同小异,她也分不出到底是不是根据谁的尺寸做的?
看着铺开在床上的几身大红,万筝陷入了沉思。
阿姐给她置办婚服,这很正常。
当时阿姐封皇后的时候,她的翟衣凤冠当然都是有规矩的,不能随意发挥。
“小筝大婚的时候,喜欢什么样的衣裳?”
她当时随口说了两句,倒不是真的想要嫁人。从前现在也有人爱穿婚纱拍照的,不一定非是为了和谁结婚,纯纯想穿好看的衣服。
这两套,跟她当时说的都不一样。
这审美,也不像是阿姐的风格。
这……这到底是谁?
要说谁还操心这事,那除了陛下和阿姐,大概就是汪直了。
汪直早说过,要让她风光大嫁。
这个风风光光,大概体现在各个层面上,很包括嫁衣。
“这些……”
你还别说,就这花里胡哨的、确实是汪直的审美。
不过,两身是什么意思?
汪直大概不会这么参考她的意见,还准备两套让她挑一挑。关键是,这新郎也是两身……
“难道是伴郎?”
虽然汪直他死活不认,但小万其实已经觉得八九不离十了。
周误时不是她哥哥,却是他哥哥。
为什么汪直从始至终都不承认,甚至鱼目混珠,搞出这许多事来。
但他就算搞了这些事,也没有真的动周误时。换做旁人,坟头的草都老高了。
之前她还怀疑,汪直是不是对周误时有意思呢。
除了这个原因,还能有什么,她想不出。
她伸手摸着嫁衣上的团花,长长叹了口气。
这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汪直也不知如何收场呢。
要不深信陛下和阿姐一定能保他平安,她也是不肯走的。
她抵住额头,其实若没有马玠那件事,也许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她和阿姐说了:“就说马玠是我杀的。”
万贞儿皱眉:“你瞎说什么?你以为杀人如同儿戏?”
“马玠他不就杀人了,他也没有偿命……”
“所以他也要流放,而且他现在也已经偿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