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毒果
从记忆中抽身出来， 鬼使神差地，乌絮回头望向昨夜凤焱似乎站过的地方。
没曾想这一眼，竟还当真让他看见了那只臭屁凤凰的身影。
乌絮不禁讶然：他莫非是在这儿待了足足一夜？
禁不住好奇心作祟， 他朝着凤焱所在的位置迈步走过去，发现对方坐在一块表面似有水波荡漾，圆润光滑的琉璃石上，手里握着乌迎给的仙果， 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思量什么。
瞧见那仙果， 乌絮便忍不住吃味。
那日他问仙君不是说自他破壳之后便没再种过，为何还能拿得出来给凤焱。
仙君只是笑，道：“尚有存余，尚有存余。”
尚有存余他长这般大都未曾见他拿出来过？！
乌絮撇撇嘴， 故意咳了两声引起对方的注意。
凤焱听见声响，木讷地微微一怔， 而后缓缓抬起头，看向乌迎。
“……做什么？”许是整宿没睡的缘故， 小凤凰清亮的声音有些发哑。
乌絮挺着腰杆， 理直气壮地冲他伸出一只手， 掌心摊开向上，晃了晃：
“嗯？”
一时没反应过来，凤焱疑惑地看了他几眼，随后猛然惊醒， 握着仙果的手往身侧藏了藏，再出声又恢复寻常语气。
“做什么？乌迎给我的。”
这句话落在乌絮耳朵里， 说得和“乌迎是我的”没什么分别。
当即整条蛟都变得气鼓鼓的，但转念一想，仙果的确是仙君为了让凤焱载二人前来蓬莱岛赠予对方的， 自己这样没礼貌地索要，无异于恶霸行为。
咽下一口气，乌絮在自我安抚中慢慢哄好了自己，外加实在很想尝尝这让凤焱欲罢不能的仙果，究竟是如何滋味，便软着语气跟他打商量：
“我就想尝尝是什么味道，我们一人一半好不好？”
闻言，凤焱鄙夷地斜睨了他一眼：“尝尝味道？你不会以为我这么想要这颗仙果，只是因为贪图口腹之欲吧？”
乌絮愣了愣：“不然呢？”
“啧。”
凤焱摇摇头，似乎对乌絮的无药可救而感到分外遗憾。
“吃了这颗仙果，可是能够足足增长一百年的修为，你竟以为……”
凤焱欲言又止，似乎后知后觉自己话有些过多，给小蛟龙解释一通，简直是浪费口水，收住话头没吭声了。
乌絮顿时更是不爽：“那我也不知道啊，你跟我讲了我不就知道了？”
做什么这么不耐烦，好像他脑子里除了吃装不下旁的东西似的。
“你是凤凰，我是蛟龙，我们俩都是神兽，神兽一家亲懂不懂啊。”
要不是惦记着他手里的仙果，他才懒得搭理凤焱这样仗着自己比别人厉害，就随意低看别人一眼的神兽。
凤焱对乌絮疑似攀关系的话嗤之以鼻：“谁跟你一家亲。”
“你……！”乌絮瞪大眼，一跺脚，也顾不得考虑自己那点微薄的灵力足不足以打败对方，当即挽起袖子就要跟这只臭鸟打上一场。
谁知凤焱不慌不忙、态度从容，指尖轻轻划过仙果，将其从中分成两半，而后递给乌絮：
“给你。”
简简单单两个字，浇灭了小蛟龙一肚子火气。
乌絮喜出望外，接过凤焱递过来的半枚仙果，笑得眉眼弯弯：
“谢谢！我就知道你是只心地善良的好鸟。”
从未听过有这样的夸法，也从未见过世上竟有变脸变得如此之快的人。
凤焱对小蛟龙诚意满满的马屁不置可否，稍稍调整了下坐姿，慢悠悠吃起另一半仙果来。
许是听过仙君对此物一番讲述，以及凤焱向他所展现的，对其的迷恋程度，乌絮捧着掌心半枚小小的仙果，莫名心起几分敬重之意，颇有不敢下口的惶恐。
再想到方才凤焱所说，一颗仙果可抵百年修行，现下他拿着的这一半，也是足足能增长五十年的修为。完全足够他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蛟龙，变成可助仙君一臂之力的小蛟龙！
真真是捧在手上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不再犹豫，乌絮“嗷呜”一口吞了下去。
彼时凤焱吃完最后一点，慢条斯理掏出丝绸质地的帕子揩去嘴角残留的汁水。
他见乌絮囫囵吞枣，不由蹙了蹙眉：“什么吃相。”
乌絮不以为意，咂摸着嘴里不断弥漫的甜滋滋的清甜香味：
“蛟龙的吃相啊。你们鸟的嘴巴是尖的，吃东西一小点一小点的。不像我们，嘴巴大。”
仙果味道确实非常好，乌絮有些后悔吃得过急，还没细细品鉴一番，嘴巴里的味道都要消散了。
“接下来呢？吃了仙果，灵力就会自然而然增长了吗？”乌絮兴奋问道。
凤焱这时已经从琉璃石上下来，阖眼盘腿坐着了。
他并不睁眼，只是叫乌絮跟着他在身边坐下，一块运转体内的灵力。
“分明你是蛟龙一族，我却未从你身上感知到半分灵力……虽不知其由，依照我这个法子，应当是能有所突破。”凤焱如此道。
这是第二个说这话的人，第一个小草妖扛不住神祇的威压，已经彻底消失于世间……
思及往事，乌絮晃了下神，反应过来后连忙偏头去看凤焱，依葫芦画瓢地学着对方摆姿势。
凤焱感受着体内充盈的灵力飞速运转，飘飘欲仙恍若已然脚踩在蓬莱仙岛周边漂浮的白云之上。
睁眼看了看身边的小蛟龙，见他有模有样学到认真，虽不知照对方那样的做法能否有效，但至少态度足够诚恳，心中不由起了几分欣慰。
凤焱缓缓合上眼，不再关注他的情况。
待彻底从仙果带来修行进阶的美妙余韵中脱身，他后知后觉已许久未听小蛟龙发出响动，再睁眼去瞧，那小蠢蛟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余光一瞥，竟发现他方才坐过的琉璃石浮现出几丝裂纹，隐隐有破裂的迹象。
几团从乌絮体内挤压出来，凝聚在一起的灵力似有生机，正绕着蜷缩在一起，面露痛苦的小蛟龙活泼灵动地转圈。
只一眼，凤焱便知是怎么回事。
这小蛟的身体脆弱如此，难怪他未从对方体内察觉到半点灵力，原是因他自身就是个破了洞的水缸，再往里添也无济于事。
强行灌入，反而适得其反，害得乌絮平白受苦。
凤焱不禁愧疚心起，连忙将地上不省人事的小蛟龙扶起来靠在肩头，掌心贴在他的胸口，试图帮他引出仙果灌入的，在他体内肆意冲撞，紊乱的灵力。
乌絮俨然已经痛得天昏地暗，身体似要炸开，本能地指尖死死扣住凤焱的胳膊，几近要嵌进肉里去。
痛到极致是掉不出眼泪的，他只能浅浅从喉中挤出几声泣音，张着嘴本能地喊乌迎。
“仙君……仙君……”
凤焱急得满头大汗，偏偏那些灵力固执地待在小蛟龙的身体里，无论如何也引不出来，甚至他有意强行吸取，也不起任何效用。
附身贴近了些，听见他在喊乌迎，凤焱便将乌絮放平躺在草地上，起身去寻人。
哪知凤焱扶着乌絮躺下的手还没收回，一双手在半道上接替地伸过来，扶着乌絮的双臂揽入怀中。
悠悠一声叹息。
“我不过这一会儿没在，便可怜成这般模样。”
乌迎并拢二指，指尖轻轻点在乌絮的眉心，同时解开他脖子上的缚鳞珏。
赶来的已足够及时，奈何小蛟龙灵力肆虐，半点不讲道理，定要将他这副身躯摇垮了才肯罢休。
乌迎只得挥袖在自身与凤焱周边设下结界，形成保护罩笼着二人，下一瞬，一股极其强劲的灵力爆破自乌絮身体里爆发出来，席卷着波动过近乎整座蓬莱岛。
像是炼丹炉炼成了灵丹，猛然自盖沿的缝隙奔涌而出滚滚奶白色浓烟，以破竹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四周，最终化作水浪的形状，渐渐消散。
而这一冲击，生生冲垮了蓬莱岛数十余座宫殿。
保护罩里的乌迎、凤焱毫发未损，甚至连衣袂发丝拂动都不曾有过。
凤焱愣神，扭头去看周遭被夷为平地的惨状，已经开始琢磨起该如何向云渺真人解释。
经此一遭，洛蕴风怕是再也不可能叫他碰乌迎种得这“毒果”了。
乌絮挣扎着睁开眼时，衣衫被冷汗浸透，整条蛟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偏头瞥见仙君坐在一旁床榻上替他疏解，迷蒙间恍若隔世。
脑子尚且还不清醒，一片空白中，先是冒出乌迎之前说过的那句“不让你做，就有不让的道理”，飘飘忽忽还能想象出仙君说这话时的神情。
深刻认识到自己恢复后免不了又是一通说教，紧接着便是：
完蛋，闯祸了。
在他睁眼后的下一刻，乌迎便有所感知跟着睁开眼，探身过来，伸长手臂抚上小蛟龙的胸膛。
“可还难受？”许是见乌絮方才苏醒，乌迎语调柔和，生怕惊扰了对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