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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小行星系战事突发,兰特斯大多时候宿在军部。偶尔抽空回家一趟也是深夜,好不容易将维伊哄好才堪堪睡下的楚凌常常被他吵醒。于是就有了他们分房睡的开端,后头他一路晋升,忙得不可开交,分房睡的习惯就这样保留了下来。
  兰特斯打开书房的光脑,跳出来满满当当的未处理文件,三天不在,积攒了不少公务,目光一目十行地扫过文件,兰特斯快速将文件分类评估,否决打回一批,暂定留存一批,剩下能用的签署上自己的姓名。
  如今他已经是军部上将,升无可升,但军部毕竟聚少离多,为此他早早在议会方面做了准备。议会的首席执行长如今已是他的囊中之物,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就不用经常奔赴前线,到时候就会有大量的时间来陪伴他的雄主。
  兰特斯唇角微翘,合上光脑,起身上|床。
  他和楚凌的卧室用的是同一套床单被套,不知是不是仆从拿错了四件套,他在被子上闻到了楚凌的味道。
  兰特斯埋首在被子上深深嗅闻,眼角露出餍足之色,他闭上了眼。
  窗外雨声渐长。
  ·
  与此同时,楚凌卧室。
  兰特斯眼中安然入睡的人此刻额头缀满了冷汗,他眉头紧锁,嘴唇因为用力变得青白。
  疼痛自尾椎骨向上攀附,沿着骨头缝隙刺挠渗入,并非爆发式般的猛烈剧痛,如同生锈骨骼被缠绕上带刺的丝线,间歇性的针|刺疼痛越发频繁,演变为一片酸胀的钝痛。这是闷热潮湿雨季中卷土重来的疼痛,每次发作都在骨骼上留下钙化的疤痕,早已成熟的骨头在环境变化后再一次嘎嘎作响地畸形生长。
  “鸭鸭长大要当什么呀?”
  “鸭鸭要当小媳妇!小媳妇漂亮!谁都喜欢!还有好多好多糖!”
  高大的男人大笑着将童言稚语的男孩高高举起:“哈哈哈,那鸭鸭以后绝对是最漂亮、最招人喜欢的小媳妇!”
  “鸭鸭他娘,雨太大了,你披件衣服别着凉了!”
  “晓得晓得,你小心路,别操心…鸭鸭他爹,前面!”
  剧烈的撞击中女人抱紧了怀中睡着的孩子,暴雨从碎裂的玻璃窗户中浇筑而下,炸开的疼痛被阵阵眩晕吞没。
  “婶,我对不起你,我没脸见你,我家男人迷了心窍,他……,我会赔的,我一定会……”
  风尘仆仆赶来的女人憔悴的脸上全是泪水,她捂着脸佝偻着站在苍老的老妇人身前,胸前的布兜里挂着哇哇大哭的孩子,身后的女孩害怕地揪着她的衣角,小声地问爹在哪里。女人被叫来医院收尸,来了医院后没有第一时间去见自家男人冷透的身体,她站在急救室门口,哭着哭着跪下了。
  她没读过书,但她懂道理,她男人犯了错,她得认。
  女人的男人是给人跑货拉大车的,一辈子老实本分没敢多拉一份货,他媳妇刚生了个男孩,家里吃紧,就这一次迷了心窍。那段路没有灯,又下着暴雨,男人反应过来打方向盘已经来不及了,人当场就死了。
  “鸭鸭,我苦命的鸭鸭!”
  消毒水刺鼻的味道混着血腥味充满了口鼻,在沙哑的哭声中他睁开了眼,他的爹娘被刻在了石头上。
  奶奶说,他爹是阿爷留给她的念想,他是爹娘留给她的念想。
  楚凌猛地睁开了眼,牙齿不受控制地颤抖,他双眼暴突,死死抓住自己的背,隔着睡衣抠出了血。
  疼——
  熬过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在眩晕中他听见了轰然响起的雷。
  如同二十三年前的雨夜,乍落在他生命中的惊雷。
  楚凌用尽全力翻下床,砸落在地上的疼痛让他暂时恢复清醒,他颤抖地拉开床头柜拿出药。双手不受控制,药片倒了一地,楚凌低头咬住了地板上的药片,犬齿咬碎药片,舌根处覆上难以言说的苦涩。
  头抵着冰凉的地板,他闭上眼,费力吞咽。
  虫族的止痛药效果很好,十分钟后,楚凌失焦的双眼总算能重新聚焦,喉结滑动一瞬,他在满口苦涩中尝出了血腥味。舌头破了。
  冷汗浸透全身,楚凌虚脱地扶着床沿站起,看着一地狼藉,他给自己倒了杯水。
  温水冲淡了血腥味,苦涩却至始至终附着在舌根之上。
  他朝卫生间走去。
  湿透的睡衣落在地上,光洁的镜子里映出突出的脊骨。人背部有很多骨头,包括脊柱、肋骨和肩胛骨,这些骨头被包裹在肌肉组织和皮肤之下,可虫族却不一样,他们拥有外骨骼。
  光洁的镜子里,自骶骨向上,本该光洁的皮肤上覆盖着一层接近肤色的外骨骼,一路向上延伸至到外扩的肩胛骨,肩胛骨处的外骨骼并不格外突出,这是雄虫的特点,比起具有攻击性骨翼的雌虫,雄虫的外骨骼退化成薄薄一层,并不明显。
  肩胛骨上方有几处明显的血痕,是他刚刚发作的时候抓的。
  有些时候,楚凌都怀疑自己是否还是人,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是人?这世界上真的有一个叫做地球的行星吗?真的有一个叫做楚凌的人存在过吗?还是说他的脑子出了毛病,早就认知紊乱了?
  头部受到撞击、语言系统错乱、记忆失常、出现认知错误、无法进行情感认同,这些都是创伤后的常见反应。
  是否真的如七年前医院报告上显示的那样,他是因为头部受到撞击疯掉了?
  他一直告诉自己,他是人,可是皮肤之上爆裂长出的骨骼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
  这里不是地球,这里没有男人女人,没有那座生他养他的山,没有……
  他只不过是一个过晚分化的雄虫。
  拿着毛巾擦干身体,楚凌别开眼,将那面光洁的镜子锁进门内。
  一地狼藉尚未收拾。
  楚凌拿了件睡衣穿上,半跪在地上捡起散落的药片,药片撒了太多,他背疼弯不下腰,跪着捡不舒服,他干脆就坐在地上捡。
  起身时一阵腿麻,他摸了摸腿,已经凉透了。
  撑着站起身,衣摆随着动作滑动,露出楚凌的尾骨,只见尾骨处有一道白色的疤,约七八厘米长,横贯在尾椎之上,就仿佛谁曾经拿着刀在上面划过。
  楚凌打开了光脑。
  他点进了天气预报的推送中,显示栏标注为红色,提醒他这场雷阵雨的到来。昨晚十点半开始下雨,凌晨响雷,一直持续到早上五点。
  接下来的十几天都是雷阵雨天气,兰卡纳星的雨季来临了。
  楚凌讨厌雨,更讨厌雷雨。
  他的家乡并不经常下雨,一旦下雨就是暴雨,暴雨夺走了他的父母,让他难以入眠。来到虫族世界后他又多了个毛病,每当下雨天尤其是雷雨天时,他背上附着的骨头就会阵阵发痛。白天还好,一到晚上总疼得他整宿失眠。
  像是一场强度加倍的生长痛,漫长地贯穿整个雨季,每年都不请自来。
  现在是两点三十二分。
  楚凌失眠了。
  第8章 兰特斯的小青梅
  “楚门老师?你在干嘛?”
  “楚门先生?你怎么不理虫?”
  聒噪的碎嘴子每天上班后就跑来这里,搞得他好像成了打卡机,每天不来他这滴滴几声浑身刺挠。楚凌目不斜视,手指点击翻到下一页ppt。他昨晚失眠,天亮了才稍微眯着,今天状态不好,还是再过一遍课件比较保险。
  梅杰站在这里快十分钟,只见楚凌一张张给ppt翻页,连余光都没施舍他一眼,显然是把他当作空气。他眼珠子一转,忽然附身凑近,压低了声音:“楚门哥,楚门哥哥?”
  声音忽然在耳畔放大,楚凌一顿,扭头看见一张早已超过正常社交距离的大脸。
  楚凌朝椅背后靠,拉开距离:“没想到格林先生还有乱认哥哥的喜好。”
  梅杰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他和楚凌之间再次拉开的距离,仿佛没看出楚凌刻意的疏离,笑眯眯道:“怎么算是乱认?楚门哥是表哥的雄主,四舍五入,怎么不算我哥哥?”
  楚凌皱眉:“表哥?”
  梅杰眨了眨眼:“楚门哥不知道吗?兰特斯是我表哥,我叫梅杰·格林,格林家族的格林。”
  楚凌垂眸,梅杰·格林,白瑞德·格林,是他疏忽,没想到这碎嘴子还是兰特斯娘家人。
  梅杰睁大眼睛,一副震惊的模样:“楚门哥,你不会现在才发现吧?”
  楚凌:……
  梅杰捧着心口:“啊啊,真是让虫伤心。”
  楚凌:……
  戏有些多了。
  兰特斯娘家的亲戚,这七年都没出现过一次,忽然冒出来和他套近乎,每一处都透露着不正常的气息,他们真没这么熟。
  梅杰视线扫过楚凌浑身上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衬衫加不合身的西装外套,没有配套的西裤,而是一条亚麻色宽松长裤,不知道是什么杂牌面料。这样的打扮,难怪办公室敢传流言。要是楚凌每天一套簇新的昂贵西装,那些虫哪怕再眼红也只会上赶着巴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