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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三步,从刺客到皇后 > 第20章
  还说什么倘若伤了赢秀,即便是他也没有好果子吃。
  江州牧是何人,内持机柄,外镇名洲,整座江州府地位最高的人,就连他也这么说,可见那赢秀的来头实在是不小。
  都尉和延尉心中后悔不已,只盼着那赢秀才刚刚进来,应当没出什么事。
  赢秀正在沿着漆黑的走道往回走,那循吏说了,延尉狱昔年的卷宗全部放在值房里,时间紧迫,他在值房翻找了一番,找到了有关微生氏的卷宗。
  微生氏,是邀请薛镐等人泛舟清谈的豪绅。
  那夜河道决堤,若非有谢舟,只怕薛镐他们早就溺毙在宝瓶口了。
  赢秀脚步无声地往前走,试图在换值之前回到窄牢,然而距离窄牢越近,四面八方传来的声响越大,数道急促的脚步声层叠起伏,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莫非是有人发现他不在狱中?
  赢秀警惕地停下脚步,侧身隐蔽在暗处,脚步声越来越近,狱卒径直提灯在前方开路,后面跟着都尉和延尉。
  阵仗之大,令人咂舌,两旁的窄牢中有犯人扒着铁门,探头偷看。
  来不及多想,赢秀迅速抄了一条近道,赶在都尉和延尉一行人到来之前,用轻功回到了原来的窄牢。
  循吏和两个狱卒还躺在地上,三人被他点了穴,此刻还昏迷着。
  抬手给他们解了穴,赢秀转而猫在窄牢,手卷着袍裾,低着头,一副恹厌的模样。
  循吏和狱卒悠悠转醒,一睁眼便看见了方才把他们打飞出去的少年蹲在窄牢的地上,看上去好不无辜,一时间让他们有些怀疑自己方才是在做梦。
  循吏活动了一下身子,后颈似乎还在隐隐作痛,他满眼忌惮地睨着赢秀,小心翼翼地走出窄牢,手疾眼快地落了锁,张口便要喊人。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逼仄狭窄的过道里回响,循吏正要走上前去,迎面被都尉怒喝一声:“还不快放人!”
  放人,放谁?赢秀么?
  循吏连忙把方才落上的锁又打开,昏黄烛光下,少年瘦弱的身子显得格外落寞。
  都尉连忙安抚他:“小公子,你没事吧?可有受伤?”他狠狠瞪了一旁的循吏一眼,直看得循吏哑然无语。
  循吏:……方才他一拳打两个,你是一眼也没看见啊。
  赢秀抬起头,露出清澈的眸瞳,“大人这是要放了我?”
  都尉连忙道:“你快些出去吧,免得家里人等得着急。”
  他左思右想,远在徐州的琅琊王氏还不至于让江州牧如此忌惮,再加上赢秀这张脸一看便是出自中原士族勋贵之家,说不定背后有一整个隐世家族,亦或者手里有江州牧的把柄。
  都尉和延尉以及循吏,都盼着赢秀赶快走,走得越远越好。
  赢秀却道:“可是那些百姓怎么办?留在大牢里吗?”
  百姓百姓,那些百姓到底关他什么事?
  一群人用新奇的目光上下打量赢秀,似乎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的人,延尉道:“他们是疑犯,事关运河决堤之事,不能轻易放走。”
  顾及赢秀的来历,延尉又道:“这样,本官给他们个恩典,允许他们转到外面的牢房,等到此案查清便会放他们出来。”
  里头的黑牢和外头的牢房可大不相同,住在牢房里的还能看见天光,在太阳底下行走。
  直到走出延尉狱的辕门,赢秀还有些想不明白,为何那些官员会眼巴巴地把他放出来,还特意提起他的家里人。
  他在江州哪有什么家里人,除了王家人,便只认识谢舟了。
  辕门外停着一辆低调的暗色马车,坐在车轼上的车夫下了马车,朝赢秀走来,低声唤他:
  “赢公子,我家郎君问你何时归来用晚膳?”
  ——这是谢舟派来接他的马车。
  这个念头骤然浮现,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敲了一下赢秀的心脏,力道很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叫他愣了好一阵。
  电光火石之间,他骤然明白为何那些官吏如此着急要放他出去,想来应当是谢舟从中斡旋,要救他出廷尉狱。
  赢秀攥着藏在袍裾的简牍,对车夫道:“我还有事,可能会晚些时候回去,不会太晚。”
  车夫没有多问,也没有出言挽留赢秀,只是轻轻颔首,道了句:“公子一路小心。”
  门客派来的车夫如同他一般,温润,平静,如同静水,从来不会过问和干涉他要做的事。
  赢秀松了口气,撑着伞,正要转身走进幽深的长街。
  “公子且慢,”车夫骤然叫住他,从马车内取出一物,递给赢秀,“这是郎君吩咐给公子送来的。”
  此物光滑粲然,锋利冰冷,是他的剑。
  赢秀顿了顿,伸手接过问心剑。
  ……
  戍正时分,细雨渐渐停歇。
  雨后的地面湿漉漉的,青石路上泛着一地波光粼粼的月光。
  一辆马车正在街上疾行,中年男子坐在车内,身旁堆着一摞厚礼,这些都是他准备送给江州牧的。
  他与江州牧是同宗亲戚,素日多得江州牧提携,宝瓶口附近五十里的地域又是他所管辖,倘若不能顺利将污水泼到琅琊王氏身上,上头真的问罪下来,只怕他也会重蹈相里氏的覆辙。
  “吁——”
  马夫一声厉喝,勒停缰绳,马匹不安地来回踢踏着蹄子。
  身下的马车骤然停了,微生悯猛的往前倾倒,脑袋几乎要磕到隔板,他按住额头,冷声问道:“怎么停了?!”
  “前面有……有……”马夫和几个随行的僮仆结结巴巴的,声音里满是恐惧,“郎君!前面有人!”
  “有人?”微生悯蹙眉,不明白这么要紧的关头他们怎么出了岔子,“快点把那人打发走!”
  马车久久未动,外面的车夫和僮仆丫鬟都不说话了,似乎是被吓得不敢动弹。
  “我只找你们家主一人,你们快走吧。”
  寂静的黑夜中,少年的声音清列明亮,却叫坐在马车里的豪绅下意识地颤栗。
  他从未听过这人的声音,到底是谁?难不成来找他寻仇的仇家?
  豪绅在回忆翻了又翻,仇家太多了,一时半会他也猜不出可能是谁,他来不及细想,忙不迭地喊道:“你们都别走!留下来!我重重有赏!每人赏赐四十铢!”
  四十铢钱,这些僮仆要足足做小半个月才能赚回来。
  他们一定会留下来的,豪绅无比笃定。
  话音甫落,四面寂静了一刹那,没人理会他,脚步声骤然四起,显然那些随行的僮仆都走了。
  豪绅不敢下马车,只能颤巍巍地掀起帷栊,朝外看去
  四面漆黑中,来人高挑峻拔,头戴黑色斗笠,身穿一身窄袖黑衣,面带银色覆面,手中横着一柄长剑。
  长剑缓缓出鞘,月白似的粲然冷光,几乎叫人肝胆俱裂。
  豪绅骤然放下帷栊,缩在车厢里不敢动弹,颤声道:“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而来?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下一瞬,车幰骤然被长剑刺穿——
  月光似的剑光就停在豪绅的双目之间。
  马车内,体态富贵的豪绅颤抖着,退无可退,瞳孔睁大,眼睁睁地看见那道剑光停在眼前,再进一寸,便能刺进他的眉心。
  刺客隔着车幰问他:“整整十五个人,你邀他们上舟,究竟意欲何为?”
  剑光当前,豪绅不敢撒谎,也没了撒谎作伪的心思,下意识合盘托出:“他们说了不该说的,江州的豪族大户都想杀他们灭口。”
  “除了你,还有谁?”刺客步步逼问。
  “都说了,整个江州的豪族缙绅都想——”面对凛然的剑光,豪绅不敢说话了。
  “宝瓶口的堤坝,到底是谁毁的?”刺客又问道。
  这些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豪绅举着双手,紧紧咬着牙关,闭上眼睛,不去看那道可怖的剑光。
  这个问题,答了必死无疑,不答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宝瓶口的堤坝虽然是他命家丁僮仆趁夜毁的,但是却是大伙的主意,江州大半的缙绅豪强都有意如此。
  若非琅琊王氏咄咄逼人,私底下调查他们的把柄,他们也不至于兵行险招!
  “我知道是你做的。和我说说,你是怎么做的?”
  刺客语气很轻,却叫微生悯的心骤然跌入谷底,剑尖更近了,直直地抵着他的眉心,随时会穿过血肉。
  “……我说,我什么都说!”豪绅几乎痛哭涕流,磕磕绊绊地说出了来龙去脉。
  把所有事说完后,剑尖依旧抵着他的眉心,豪绅恐惧到失声,半响,终于听见刺客的声音:“今夜我不杀你。”
  “——南朝的律令,自然会杀你。”
  刺客的声音清澈,平静,似乎还蕴含着浅浅的杀意。
  话毕,剑光陡然往回收,徒留破洞的车幰在半空中晃动。
  豪绅瘫坐在车厢里,身旁的厚礼滚落下来,骨碌碌压了他满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