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态度蛮横无比,将老板推开,拉着楼双就要走。
楼双本欲动手,却认出其中一人是崇远侯府的侍卫,不免心生疑虑,便缓了动作。
见老板从地上爬起来,欲与他们继续理论,便劝道,“先生莫急,我与他们去一趟就是了,左右出不了大事。”
老板愣在原地,看着楼双被他们带走,一脸惊愕,这下怎么办?他要不要去报官啊?
楼双被他们塞进一辆马车里,只从外观看只是富丽堂皇了些,与其他马车并无区别,但走进来才发现大有不同,没有窗户,密不透风,他一进来外面就落了锁。
在楼双的认知里,这种车一般都是拿来押送犯人,还是重刑犯,偏偏内里装潢不错,小桌,软垫,都是上等货。
一个身份贵重的囚犯吗?
有点意思,不知道此行能查出崇远侯府什么秘密。
车内除了他,还有一人,正费力去刮桌上装饰的金箔。
贪财。
这就好办了。
楼双把一锭银子推到桌上,“这位大哥,这是要带我去哪?”
那人果然见钱眼开,“带你给人治病,等你把人治好了,我们换辆马车给你原路带回来。”
“换辆马车”楼双捕捉到了关键词。
这辆马车应当是拿来应急的,说不定是专人专用。
楼双闭上眼,倚在马车的角落里,袖子里捏着一把峨眉刺,只要对面男人有任何异动,可以立刻无声无息取他性命。
可惜了,一路上无事发生。
楼双下了车,被遮住眼,七拐八拐走了半柱香的时间终于停住了。
期间楼双想过直接动手,对方只有两个人,对他毫无威胁,但他对那位“身份贵重的囚犯”很是好奇。
为此,冒一点险也不成问题。
终于,他眼上的黑布被揭开,被人一把推进一间黑洞洞的屋里。
“你要救治的人就在里面,屋内有药材,尽管取用。”
楼双一进去,屋外人立刻拿锁将门拴好,好像屋里关着的是什么洪水猛兽。
“要是这大夫……被那位杀了可怎么办?”有一人低声问。
“怎么办?能怎么办,赶紧找第二个大夫啊,都怪该死的内卫,要不是他们封锁出入,不至于连个大夫找不到。”两人小声骂骂咧咧地走了,离去时踮起脚尖,似乎生怕惊动到屋内人。
楼双站在门口,屋内空间很大,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药味,不甚新鲜。
这间房的装潢,虽然说不上是穷奢极欲,也能算得上颇为考究。
但香炉,烛台,书桌上都蒙了一层厚厚的灰,看来久未使用,也无人打扫。
楼双拿起门口的灯,将蜡烛一根根点上。
或许是火亮刺激了屋内人,楼双听见一声极为压抑的低吟。
像是受伤的小兽。
楼双手持烛台,向声响处走去,越走越能闻见一阵浓厚的血腥味。
烛火驱退黑暗,他看见一个人裹着被子,缩在黑压压的雕花木床。
四周都是散乱的药瓶和绷带。
第2章
楼双将灯放在一边,或许只是因为好奇,或许是因为医者仁心,他弯下身低声说,“伸手,我给你把脉。”
横七竖八的床褥间露出一双眼睛来,带着些凌冽的杀气。
“滚。”声音沙哑,但能听出来,说话人年龄不大。
楼双对待病人一向还是有耐心的,柔声细语地对他说,“只是把脉,看看你的伤势。”
反派很会蛊惑人心,被子里的人磨磨蹭蹭探出一只手来。
只看那只手上的薄茧,楼双便可分辨,这人是高手,还好他有伤在身,不然可就麻烦了。
只身前来,多少草率了些,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趟收获颇丰。
楼双欠身把脉,然后就顾不得什么收获不收获的了。
“你怎么伤这么重!”那只手滚烫,脉位沉长,是失血过多又夹杂寒症的迹象。
人命关天,楼双也顾不上其他,想将人从被褥里扒出来,好重新清创包扎。
但还未动手,一抹利刃抵在他的喉间。
“别动,出去。”沙哑的声音说,但明显中气不足,是在强装阵势。
“你要是想死,我就出去。”楼双后退一步,避开刀尖,垂手站在一边。
他素来不救自己求死之人,反正这趟的收获已经够多了。
手缩了回去,过了片刻,那只手的主人挣扎着坐起来,借着床前灯笼暖色的火光,楼双看清了对方的相貌。
确实很年轻,顶天了十八九岁,俊眉修目,脸色苍白,瞳孔漆黑,嘴唇没有一点血色,脖颈处露出一截染血的绷带,坐在那里,像缕幽魂。
他将左手递给楼双,再次低下头,散落的黑发挡住了他一闪而过的面孔。
算了,还是个孩子,楼双的心陡然软下来,“你转过身去,我看看你背上的伤。”
少年转身,将里衣脱下,露出胡乱裹着绷带的后背。
楼双手里没有合适的工具,“把你刚才的小刀借我一用。”
少年犹豫了一瞬,回头看看,还是把小刀借递了他。
挺乖的嘛。
楼双用小刀在烛焰上烧烧,小心翼翼割开绷带,露出少年伤痕累累的后背来。
有刀伤,有箭伤。
还有些陈年旧疤是……刑伤。
楼双身为内卫指挥使,对这些痕迹再熟悉不过,他甚至可以猜出来,哪一道疤是用何器具所致。
眼前人的身份就更加扑朔迷离。
他随手抹布一样扔在地上的里衣是宋锦,楼双一月的俸禄都买不了几匹,床上皱皱巴巴的软枕是缂丝,被子离得太远烛光太暗,看不清楚,但看光泽,也不是什么易得的布料。
说他是锦衣玉食也不为过。
但他为什么会有这样一身的伤疤,甚至重伤都无人医治,要从外面随便绑个大夫回来。
还有那辆无窗有锁,好像装囚犯的马车,楼双想不明白,决定不想了,他从一旁的柜子里找到几瓶药粉和白酒,都是上好的成色。
“伤口感染了,我用白酒给你冲一遍,会疼,忍着点。”
少年背对着楼双,把头靠在椅背上,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真的很乖。
乖到酒淋到他鲜血淋漓的背上,他都咬着自己的手腕,一声不吭。
楼双把伤口给他敷上药粉,重新裹上,转眼却看见他叼着自己的手腕,齿间流出血来。
楼双的眉头又皱起来,自从进了这扇门,每件事都让他费解。
少年的脑袋垂在椅子背上,长发顺到前面,看不清他的神色。
“别咬。”楼双抵住他的下巴,把他的手腕从唇齿间解救出来,苍白的手腕上赫然出现两个圆圆的尖牙牙印,渗出血来。
楼双没法,从自己袖子里摸出条新帕子,叠好递到他面前,“新的,我没用过。”
少年抬头看看他,小兽一般,带着丝防备与敌意的眼神,但他却就着楼双的手,乖乖咬上了帕子,再次将头垂下去。
真的很乖嘛,楼双又一次感叹。
重新给少年清创包扎是个大工程,好在他没有伤到要害,只是一些外伤未好好医治拖久了感染。
白酒降热,伤口包裹好,人也好多了。
楼双活动了下酸痛的手腕,往身后的椅子里一坐,嚯,这椅子还是黄花梨的,真是阔气。
一抹寒光再次逼近了他的脖颈。
想错了,他一点都不乖。
刀刃只停留在楼双脖颈前三寸处,没有再向前逼近。
少年低着头,“你看见我的脸了。”
“小公子是想杀我灭口吗?”楼双往椅背上一仰,笑着问道,对方没有杀气,他也不必在意。
少年迟疑了一瞬,将刀收起来,倒是很不讲究,转头捡起他的里衣将脸蒙上,规规矩矩坐在床上,声音闷闷地问楼双,“你叫什么名字?”
“……白良。”
少年低头,手里握着楼双给他的帕子,偷偷塞到枕头底下,“我以后受伤了,你也能来看我吗?”
“不一定,这次是有人在路上劫我来的。”
少年轻轻应答了一声,又将头底下,声音小小,好像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我叫夏时泽。”
楼双发挥他特务头子的专业技能,在脑子里把能叫的上名的京中权贵都过了一遍,也没记起来哪家有叫夏时泽的公子,或许时泽二字是乳名?
这个没有窗户的房间,是有些闷热的,楼双看见他的耳朵尖有些发红。
夏时泽又问,“我……我之后再想找你,要怎么办?”
楼双脸上露出一丝惊愕来,但迅速压了下去,“城南柳叶胡同,进去数第三家,我住在这儿。”
这条线算是搭上了,崇远侯不知名的把柄已经握在手里了。
果然没有白来一趟。
夏时泽还想再问什么,房间的门被打开,门外的人也不进来,好像屋里的是什么会吃人的野兽,只站在门口喊,“大夫,治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