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禁军都是尉迟封一手带起来的,平日里见惯了魏征嚣张跋扈连尉迟统领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如今再看他这般低声下气,不由心中一阵痛快。
尉迟封看了他一眼,倒没有为难,颔首道:“别拖太长时间。”
来之前陛下特意交代过让他将魏征带上,想来是有其用意,他顺势而为便好。
瑾妃听到魏征声音的时还以为是自己错觉,赫然抬头,发现他的身影的瞬间顿时如同溺水之人看见救命稻草般,眼中爆发出希冀的光。
“阿征!”
魏征征得尉迟封的同意后便带人去了旁边的偏殿。
随着殿门合上,瑾妃迫不及待地抓住他的手:“阿征,怎么办,是不是你我……”
还未等她说完,魏征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她嘴捂上,压低声音道:“别乱说,小心隔墙有耳。”
瑾妃回过神来,背后惊出一身冷汗,忙不迭点头。
等他松手,瑾妃努力平复了下心情,才控制着音量追问道:“皇上怎么会突然将我打入冷宫,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说到这,不知想到什么,上下牙齿不自觉打颤。
或许眼下还只是猜测,否则皇帝一定会杀了他们的!
提到此事魏征脸色也有些难看:“我刚刚得知,陛下下旨前曾召长乐郡主入宫。不止是你,连姜承烨也被关进宗人府了。”
“是她!她想起来了!”瑾妃一时间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眼中爆发出恨意,情绪失控道,“我就知道她留不得!当初我们就该杀了她的!”
眼泪如断线的珠子簌簌落下,她仅仅抓着魏征的手,脸上写满无助:“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魏征抓住她双肩强迫她冷静下来。
“当时天太黑,长乐应该没能看清我的长相,而你在宫中不常与他人接触,皇帝或许还只是怀疑,否则……”魏征顿了下,声音中透出一股狠劲,“父亲那边应该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既然眼下皇帝已经起疑,我们不如趁这个几会,一不做二不休。”
瑾妃眼泪戛然而止,哑然片刻,喉咙发紧道:“真、真的要这么做吗?要是失败……”
“当初不是说好了吗,这是早晚的事,如今时机已到。”魏征伸手将她整个人搂入怀中,下巴抵着她脑袋缱绻地蹭了蹭,温声低语,“阿姐,委屈你去冷宫待一晚,明日我亲自去接你出来。冷宫偏僻,到时候乱起来也不容易伤到你。”
瑾妃靠在他怀里,心中的不安却没有消减半分。
她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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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溪语第二日天蒙蒙亮时才知道昨晚自己离开后宫中发生的变故,还是从一大群擅自闯入长公主府,号称“忠义之师”的人口中得知的。
看着眼前乌泱泱一片擐甲持兵的军队,钟溪语心中满是骇然。
这些人究竟是何时无声无息潜入皇城的?
冷杉站在她身前,神色肃然,眼底掠过沉沉杀意。
“我倒没听过哪个忠义之师会擅自闯人府邸的。”钟溪语脸上不露丝毫怯色,“不过你们消息怕是不太灵通,眼下这府上怕是没有你们能看得上眼的东西。”
为首之人上前一步,作揖道:“我等都是粗人,行事鲁莽惯了,惊扰到郡主是我们不对。不过我们此番前来不为其他,而是想助郡主一臂之力。”
“助我?”
钟溪语视线落在他身上。
此人眉眼狭长,瞧着颇有成算,唇上蓄着整整齐齐的文士胡,虽然穿着劲装但举手投足得体得怡,和粗人实在相去甚远,倒是他身后那些人,眼神坚毅厚重,同父亲那些战场下来的部下给她的感觉是一样的。
其中还有一张颇为眼熟的面容。
钟溪语想了想,很快认出此人就是当初太后寿辰时出现在宫中的偃师,此前在皇家别院的地道里,他似乎也在,不过那时他还和那些自称遵循威远军遗志的人不是一伙的。
“如今长公主和钟将军被小人陷害入狱,难道郡主不想救他们出来吗?”只听小胡子继续说,“实不相瞒,我等都是当初有幸投过威远侯麾下的无名小卒,甚至还有些人是当年安岭一战的亲历者。我们相信钟将军的为人,知道他是被人陷害才落到今日这般地步,更不想再看到忠臣枉死。当今皇帝残害忠良,不堪为君,我们不想钟将军成为下一个威远侯,所以我等今日前来,只为助郡主一臂之力。”
钟溪语沉默了,视线扫过将她院子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
半晌开口道:“需要我做什么?”
“郡主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随我等入宫,将皇帝的恶行大白于天下就行,其余之事我等自会为郡主鞍前马后。”
钟溪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在对方以为她起疑之际开口应道:“好。”
虽然想过他们在宫中早已安排了探子接应,但亲眼看着这么一群穿盔戴甲的队伍浩浩穿过宫门长驱直入而未遭到半点阻拦时,钟溪语眼皮还是不自觉一跳。
彼时朝堂上正陷入一阵诡谲的寂静。
皇帝视线从大殿内缓缓扫过,看着这群突然涌入将大殿围得水泄不通的禁军,不露声色道:“你们这是要造反?”
魏征缓缓从禁军后走出:“臣自知此举僭越,但见陛下受奸佞所迫,致使朝纲紊乱,民不聊生。臣心甚痛,不得已行此兵谏之事!”
话音刚落,站在队首的太子也没理会当下剑拔弩张的氛围,扑哧一声出来。
众人本就悬着心,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惊,条件反射地向他看去,面容古怪。
太子莫不是疯了,都这种时候了,就不怕刺激到对方,这些人的刀可都还指着他们呢!
“抱歉抱歉,突然想到了好笑的事,你们继续。”太子无所谓地挥挥手。
魏征沉着脸看了他一眼,正想拿他杀鸡儆猴,就听见皇帝开口,视线穿过人群直直落在一人身上:“永昌伯,这也是你的意思?”
一贯在朝堂上隐身的永昌伯听到点名终于站出来,态度恭敬地拱手行礼:“陛下息怒。老臣以为,犬子的担心不无道理。陛下昏迷数日,甫一苏醒便将二皇子囚于宗人府,若非受人所迫,臣实在想不出其他缘由。”
说着目光频频朝太子看去,指向明显。
后者若有所觉,抬手指着自己,眼中没有丝毫避讳:“孤么?”
众臣闻言立场顿时有些不坚定了。
永昌伯所言确实有些道理,听说二皇子这些时日一直被禁足府中,压根没机会到皇上眼前晃,结果这禁足没解不说,这还直接给人整到宗人府去了。
还有瑾妃,前些时日还圣宠正盛,一觉醒来竟然就沦落到冷宫了,着实有些突兀。
今早得知此事时,他们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呢。
“既然是为了陛下着想,魏大人不如先让禁军收起刀刃,毕竟是在殿前,让人见了难免有谋逆之嫌,影响不好。”沈翊适时站出来开口。
魏征沉沉看了他一眼,却也没再说什么,只不过收刀入鞘有些粗暴。
周围的禁军见状也纷纷收起刀。
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消散,没了尖锐的利刃相向,众臣也不由松了口气,觉得魏征似乎还能沟通,好像确实不像是要谋逆的样子,一时间纷纷像墙头草般轻易转变了想法。
太子感受到他们立场的变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沈翊,但见后者神色自若,很快便收回视线,略带轻嘲地扯了扯唇角:“这朝堂之上除了蠹虫竟是只剩下蠢货了,父皇,您治下不行啊。”
一开口直接将所有人都骂进去了。
在一众被骂愚钝的朝臣敢怒不敢言之际,永昌伯不急不缓地开口:“诸位可是看到了,太子狂妄至此,可见眼底根本没有皇上。”
众人纷纷在心里点头,简直认同得不能再认同了。
不过太子如今狂妄得太光明正大,就连众目睽睽之下都敢这般同皇上说话,根本就是演都不演了,很难想他还需要瞒着他们背地里挟制皇上。
被众人腹诽的太子闻言施施然朝永昌伯看去,脸上露出怜悯的表情:“永昌伯的心还是太急了,若是等两年,孤这储君之位就该是您那外孙的了,也不至于冒这般大的风险背上乱臣贼子的骂名。”
没等永昌伯开口,魏征眼皮一跳,率先皱眉:“你在胡说什么?”
“是不是胡说陛下最清楚。”太子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上首的皇帝,“父皇嘱意的储君从来都是二皇弟吧。若非我是中宫所出,若非您要用我稳住秦家,这储君怎么可能轮得上我呢?”
“您将我立为靶子,给秦家和母后希望,助长他们的野心……为这可笑的不属于我的虚位,害死了我最爱的人。”太子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恨意,眼睛赤红地死死望着他。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笑话。
在父皇眼中,他是注定会被舍弃的弃子。
在母后和秦府眼中,他是维持家族兴旺的权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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