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已经晚了,我告诉你!即便你现在回去!也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
薛凌霄目光渐暗。
他是想要沈尧死,可……他也从未想过背弃自己的国家,也没想到薛杜若会以这种方式救他。
他习武三十载,又当了二十年将军,本就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可一朝落败,竟与虎谋皮。
他回过头,隔着万千尸体看向庆国的方向。
那是……与他浴血奋敌的兄弟们……
帐外冷风呼呼作响,那是……三万将士的英魂在对他咆哮。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他再不配镇远将军这个名字。
…………
暗夜降临,风停沙落。
将士们搬动着城内的尸体,胳膊,腿,头颅。
支离破碎。
所有的残骸叠在一起,足有十尺高,沈尧需要抬头才能看得到。
关内一共三十万将士,可活着的却只有二十二万三千六百五十七人。
除了留在峡谷的那些,还有一些死在城外,找不到尸体的。
若是平日,伤亡并不会如此惨重。
可正是因为蜀国讲和,众将士才会掉以轻心,他们甚至已经为了回到都城开始庆祝。
桌上还摆放着未吃完的饭菜与刚打开的酒水。
李健锐将点燃的火把递给他,“殿下。”
沈尧接过后,握在手中,迟迟没有扔下去。
他见过尸体焚烧的样子,一瞬间便可化为乌有。
他……不舍。
李健锐在一旁到道,“殿下,若不焚烧,恐生瘟疫。”
沈尧叹息,手一松,大火漫天,滚滚黑烟随风入空中,归于墨色。
身边呜咽声不绝于耳,不知死去的人,他们又是谁的挚友,亲人,爱人。
李健锐心中也不禁悲痛万分,“殿下,我们接下里怎么办?”
“等。”
“等?”
沈尧点头,“这一仗,我们虽损失惨重,可蜀国也不好过,现在谁想赢都很难,我们做的……只有等。
再过几日,安国就会派兵。”
“可是殿下……上一仗安国元气大伤,他们现在兵力也薄弱,他们……会来吗?”
沈尧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火,声音坚定有力,“一定会。”
安国朝堂上。
少川穿着龙袍,满头是汗,在殿中来回踱着步子。
随后停住,他双手叉腰,眉头紧锁,对着堂下大臣质问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现在安国有难,难道让朕袖手旁观吗?”
蜀国攻打的第一时间,少川便收到了消息,可他并未放在心上,毕竟,蜀国每隔两三年总要骚扰庆国一番,可探子前几日却报回来说这一次是荣王殿下出征。
他本就心有疑惑,还没等打探出更多,就有一个臭小子拿着玉佩闯进宫,说沈尧有难。
他二人刎颈之交,兵,他是必须要出的,人,他也是必须要救的,可如今这些大臣却左拦右拦,早知道如此麻烦,他这个皇帝不当也罢。
耳边又响起了这些老不修的碎碎念。
“陛下,安国一战伤了根本,臣以为我们现在还是应休养生息。”
“是啊陛下,这样即便日后庆国战败,至少我国也还能留有余地,与蜀国讲和。”
“是啊是啊。”
“况且陛下,就算我们现在出兵,可上一次死伤众多,我们……也根本没有能带兵的主帅啊。”
少川知道他们说的都对,可他不想听!
他眼带寒霜,一一扫过众人,“这有何难!大不了……朕亲自出征!”
他一甩袖子,径直往下走,却被众大臣拦住,他们齐齐跪在他面前,“陛下不可啊!”
“万万不可啊!”
“安国不可无主啊!”
少川进退两难时。
“皇兄,不如……让我去吧!”
众人回头,见日光中,一身穿金色战甲,头戴金盔腰配长剑的少女自殿外缓缓而来,只是,她那张脸上,往日的娇嫩稚气完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凌厉。
少川轻喝,“长宁,你别胡闹!战场不是儿戏!”
长宁却勾了勾唇,她明白在所有人眼里,她只是一个身娇玉贵不谙世事地公主,就该呆在宫里好好养着。
可她受万民供养,本就应还之于民。
她拱手,“皇兄,臣妹没有胡闹,臣妹也曾饱读诗书,熟读兵法,更何况,皇兄,您如今……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少川眉心轻抖,他确实没有别的办法,而且这一次长宁从庆国回来后,性情大变,鲜少出门,也成熟了许多。
若她去,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御史大夫关长青看出少川心动,连忙低下头道,“可是……陛下,这……自古哪有女子上战场的啊?”
长宁却眸光一动,她拔出长剑,架在关长青脖颈之上,声音清冽豪迈,“不知关大人可要试一试,看看我这女子的剑是否不如男子的锋利呢!”
关长青吓的面色苍白,连忙闭上嘴,低头道,“自然是……一样锋利。”
“那你还与异议吗?”
“臣无异议。”
“好!”少川大喝,“那朕就封公主为长宁将军,即日起带十万将士去往边关!不得有误!”
第89章 死路难逃置之死地而后生
林妙仪接到安国派兵的消息已经是七日后了,风声凄凄,屋内烛火摇曳,她抱着暖炉,裹着大衣,坐在荣王府的厅堂里,身旁是一袭白衣的沈诺。
他眼中落寞,“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会是长宁主动带着将士去往边关,我以为……她会恨我,也会恨庆国……”
林妙仪端起杯盏,热气腾腾中,她轻轻道,“长宁她……不是那样的人。”
沈诺苦笑点头,也对,长宁最大的优点就是她至真至善。
他看向远处,树影晃动,秋夜寒凉。
自沈尧走后,他总会在第一时间将边关的消息送过来,与林妙仪也比过去来往的多了些,或许是心中的秘密太多,需要找个人倾诉吧。
他也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也不知这一仗还要打多久,现在阿招与吴叔都不在了,你要不要给沈尧写封信,我叫人快马加鞭送过去。”
林妙仪明白沈诺的苦心,他是希望她能安慰沈尧。
可她根本不知写什么,沈尧的痛苦她感同身受,毕竟师父也刚去。
可……遗诏的事后……
她摇摇头。
沈诺叹息,他大致猜到,林妙仪的变化一定是与前些日进宫的事有关,他思量一番后,艰难开口,“林小姐,我母后……是不是犯了大错。”
其实他更想问的事,她母后到底做了什么,又为何被关在永福宫里。
还有他父皇为何突然重病又突然痊愈。
可这些话他说不出口。
林妙仪放下杯子,目色灼灼,“其实……若大皇子想知道什么,不妨自己去问一问皇后娘娘。”
沈诺眼神转淡,低下头,“不必了,天子犯法,自与庶民同罪。”
更何况问了,她也不会说。
哪个母亲会对子女坦言自己做下的恶事。
他又看向远处,“只是,边关战事吃紧,安国兵至也需时间,也不知道这一次……沈尧如何破局。”
其实他更担心的还有……长宁。
林妙仪放下杯子,站起身,夜色中,她眸光凛冽,透着寒光,轻吐一字,
“守。”
…………
城楼内,赤鳞正带着人往密道里搬东西。
一只隼从天上飞过,发出悲鸣。
他抬头看天,明明是早上,却黑云遮日,昏暗无光。
飞龙从远处走过来,问道,“怎么样了。”
赤鳞犹豫下,才回道,“快了。”
飞龙点头,转身向城楼上走,见沈尧一身铠甲,闭着眼,皱着眉头靠坐在墙上。
他走过去,站在他身旁,试图用身体挡住凛冽的风。
沈尧却在听到脚步声的瞬间睁开眼。
飞龙一脸歉意,“殿下,是不是属下将你吵醒了,要不您还是去营帐里休息吧,这里有我和兄弟们把守就行了。”
李健锐也听到声音走过来,附和,“是啊,殿下,您日日都睡在这,身体吃不消的。”
沈尧没有回应。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不敢回去。
他只要一闭上眼,就是与阿招吴叔在安国的日子。
而不论醒来多少次,眼前却只有破败得城墙,迎风而动的战旗,憔悴的脸和腐朽的味道。
血淋淋的现实告诉他,这些……都不是梦。
也不会再有人会叫他王爷。
现在的他,也只有睡在城楼上,与将士们在一起,才有……活下去的勇气。
他看向远处,地上连尘土都未动,这两日蜀国异常的安静,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