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势就是气势, 跟说了什么话无关。瞧瞧对面,比他弱智多了, 气势依然在线。
“喂?喂!我跟你说话呢!”
弱智哥不依不饶, 绕到谢恒逸身前, 盯准了那根猫条,直直上手去夺。
在他手指触碰到猫条的前一秒,谢恒逸手一松。
猫条“啪嗒”掉在地上。
谢恒逸吐出两个字:“不卖。”
掉落的声音很轻, 说话的声音也轻,被场上的喧嚣覆盖过去。
由于弱智哥个子矮,又低着头,所以压根没发现谢恒逸说了话。
地上的东西, 他当然不可能弯腰去捡。
他伸到一半的手僵住, 佯装无事地收回来,两手不自然地插进兜。在谢恒逸看不见的下半张脸, 他嘴角气得抽搐, 怒意从鼻孔喷薄而出。
谢恒逸仍是没看面前的人,垂眸将地上的猫条踢向墙角。聚集在这一块的人突然增多,那里缩着被吓到的橘猫。
这次橘猫没再受惊,前肢立起,轻快地叼了一支猫条走。
它刚长大没多久, 吃过的美食少少的,好在有翻垃圾桶的经验,让它不至于手足无措。不过它还是第一次拆封口,耗费好大力气才咬开一个小口。
见橘猫成功享用到劳动成果,谢恒逸这才把视线上移。
是个男的,有点眼熟。但不认识。
他跟对方肯定不熟,起码没有熟到可以在路上搭话的地步。
对方却认得他,信心十足地道:“我记得你,你姓谢,叫谢恒逸。”
然后?所以?
谢恒逸无言等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然而对方说完这句话就没再开口,歪七扭八地站在原地,似乎在等他鼓掌称赞。
他略加思索,懂了。
这应该是那种古早的街头骗局:不用说话,对方就能猜出你的姓氏是什么。
谢恒逸想了想,从身上取出二十块现金,拍在对方肩上:“你猜对了。”
神色正常,没有含讥带诮,如同真诚地鼓励一般。
二十块钱缓缓飘落在地。对方愣住,竟是听不出这话的好坏,犹疑不定道:“你是不偷着骂我呢?”
谢恒逸没回话,偏头问老三:“他是不是关系户进来的?”
背景得多硬,才能给这种智商兜底。
老三看着那一身爆款潮牌和亮瞎眼的表盘,目光艳羡,口水直流,点了点头。
谢恒逸后撤两步,同时远离了弱智儿童跟老三,随口扯道:“什么关系?黄大爷的孙子?”
老三疑惑地呆滞一瞬:“黄大爷是谁?”
“哦,我想起来了。”
黄大爷是他们学校保安来着。
老三憋了一阵笑,才努力压低声音,给出正经答复:“好像走的国际通道。”
谢恒逸完全没有小声密谋的自觉性,当着人的面又问:“叫什么名字?”
“谭甘清。咱们经常八卦那个谭少爷就是他,上次过生日租了整栋酒店庆祝。欸,对了,你之前见过他的,在晴星大道交叉口那个会所。”
少爷这个称呼一出,谢恒逸终于对此人有了点印象。
是那个玩得很花、很没教养、很没品的富少爷。家境优渥,精神富足。不过,是精神小伙的那种精神。
从身上的行头来看,比在会所那时收敛不少,好歹没有穿金戴银。可能是因为在校内。
谭甘清……
谢恒逸默念一遍这个名字,简评道:“这名字不行。”
老三以为这里头藏着什么大学问,当即追问:“怎么不行?”
谢恒逸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不解释。
“哥你说话啊,怎么不行?”老三好奇得心痒痒,迫不及待地指了指自己,“那我的名字呢?我的名字怎么样?行不行?”
被晾在一旁的谭甘清忍无可忍:
“你俩少说点话行不行?喂,你、就你,你跟我走一趟。”
他找到谢恒逸,自然是有正事要谈。要不是谈话内容不适合当众明说,他才不会跟穷鬼浪费时间。
他向来看不起死读书的人,学习好有什么用?等以后出了社会,就知道灵活变通的重要性了。
像谢恒逸这种普通学生,出了社会也是普通人,连跟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只要你跟我把事情谈妥了,什么都好说。”
谭甘清的话一出,无需投递眼神,身后的狗腿子已朝谢恒逸围了上去。
谢恒逸拧眉扫视一圈周边的人,明显失去耐心。
在事态失控前,老三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哪有无缘无故就让人跟你走的?就算是警察来了也不能这样干啊!”
下一秒,老三在谢恒逸眼里看出了赞赏,不由得昂首挺胸,再接再厉:“我说谭少爷,有什么事你解决不了?有什么事好谈的?”
谭甘清没听出来这是反讽,只听出来这是给他台阶下。他面色稍缓,似是想明白了点什么,便不再坚持把谢恒逸叫走。
但他毕竟在谢恒逸这丢了脸,不肯就这样轻易走掉,于是重回最开始的话题:
“都是同学,要你一根猫条总不过分吧?我又不是不给钱。”
他想起谢恒逸的那二十块钱,不甘示弱地甩出一张百元红票子,轻蔑地露出一个笑容,道:“不用找了。”
谢恒逸唇角向上扬了扬,回以一个同样的笑。接着,他取出身上所剩的最后一支猫条,不迟疑地撕开来。
在谭甘清惊慌的视线下,猫条的开口端朝外对准,谢恒逸捏在中间段的指腹往前一推。
肉泥迅速被挤压出口,因为挤压的力过猛,包装绽开,大量的肉酱炸了出来,飞溅在谭甘清脸上。
怪的是,只有脸部遭此一劫,衣服安然无恙。老三暗暗称奇。
谢恒逸用湿纸巾擦干净手指,回以同样的话:“送你的,不用找了。”
老三没问他为什么随身携带湿巾,因为老三忙着捡起地上的人民币。
狗腿子则捡起墙角仅存的完好猫条,献殷勤地递给谭甘清:“你看这……”
“滚边去,我哪有闲心喂猫?”谭甘清烦躁地踹了狗腿子的腿子一脚。
“装个什么劲,自视清高,”他愤懑看着谢恒逸的背影,眼眯成缝,皱得五官有点挤,“本来还想跟他谈谈,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针对这种没背景的硬骨头,就得给点苦头吃吃,才学得会低头。
他越想越气,正要再踹脚边的人一下,被突然站起的老三吓了一跳。
老三捏紧手里的一百二十块钱,乐呵呵点头:“谭少爷真是财大气粗。”
随即,他不管谭甘清脸色如何难看,赶紧回身跟上谢恒逸的步伐,在耳边补充了一句:“财大气租,傻逼一个。”
也就那些狗腿子叫少爷叫得真心实意,他们其他人纯粹是为了膈应谭甘清。偏生谭少爷还听不出来。
他收起那一百二十块钱,紧跟在谢恒逸后头,忍不住再次问起未解之谜:“他的名字怎么不行?”
谢恒逸瞥他一眼:“他叫什么名字?”
“谭甘清啊……啊——哦!”老三茅塞顿开。
谭甘清,谈感情。
谈感情伤钱啊!真是太不吉利了!
老三乐得傻笑,不忘观察谢恒逸的神情:“哥你别跟他计较哈,当他是个屁就成。”
谢恒逸眉梢微挑:“我当然不会计较。”
不是敷衍,他是真不打算计较。
遇到这么个傻缺,并未影响到他的心情,一丝一毫都没有。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上完一圈课,他回到宿舍,仔仔细细查看起820转发过来的科普帖。
他从头到尾阅读了一遍,尽管是图文结合,但他还是没太明白,头一次体会到知识不进脑的无力感。
在他身后,老三偶然经过,目光从屏幕上一扫而过,看见了满屏密密麻麻的文字,旁边疑似还有手写批注。他登时睁大双眼,大受震撼。
他不敢长时间盯着谢恒逸的屏幕,下意识以为是题目解析之类的,越想越觉得完蛋:难不成这学期的课程很难?就连谢哥也得勤学苦练?
唉,当唯一知情人士的感觉,不好受啊!
老三思来想去,偷偷爬上何格的床铺:“格子,快起来读书。谢哥以前从来不在寝室学习的,这其中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奥秘。”
何格在睡梦中胡乱点头:“嗯嗯。”
老三恨铁不成钢,故作高深:“不听老三言,吃亏在眼前。我不管你了,我要发愤图强了。”
十分钟后。
他靠着墙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他看见谢恒逸站起身,似乎也是要上床补觉。
他揉了揉鼻尖,彻底闭住眼睛:既然谢哥都放弃了,那他也放弃了吧。
“谢哥,帮忙关关空调。”
谢恒逸如言点开遥控器app,按下红键,顺便删除了刚在备忘录里做的笔记。
学习知识,没有老师教怎么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