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缅甸那边渗透过来的?”郎月慈问道。
“不太像。缅甸的毒品渗透境内都是从缅北方面进来。缅北是军阀实际管辖区,什么东西到了那儿都得掉层皮,如果缅甸渗透进来,缅北肯定会有。但目前没有证据显示缅北出现了新型毒品。而且缅北那几个搞毒品的家族都被我折腾得散架了,最大的那几个早就分崩离析,现在就算真有人有能力吃下这个货源渠道,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地往国内送。”说起刚刚过去不久的这些事,亓弋的语气之中并没有立下近乎不世之功后的骄傲,也没有劫后余生般的侥幸,有的只是千帆过尽的平静,“我刚才和领导聊了聊,我们都有差不多的看法。这个新东西,确实有可能是国内产出的。”
施也提问:“为什么?”
“南美截留的那批货,原始发货地是容新。从容新走陆路到滨城,从滨城港走海运离境。如果是其他地方,伪造的可能性或许还大些。但那批货的发货地是容新,现在容新本地又发现了这种毒品,不太像是巧合了。”亓弋说道,“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确认容新就是源头,但确实不能忽略这种可能性。二十一局已经给各省都发了通知,尤其是海关和边境省市,一旦发现有类似物品,会立刻上报。”
郎月慈看向施也,点了头,同时说道:“我明白了,我也会跟我们禁毒支队同步这一情况,谢谢你了。”
“不客气。”说完了正事,亓弋的语气明显柔和了下来,他说,“听说你也是岑老师的学生?”
“嗯。我是公大毕业的。”
亓弋说:“我是省警院的,不过也算师出同门,以后不用这么客气。对了,施也,你把我联系方式推给他,以后有事我们直接联系,省得麻烦你。”
“好。”施也答应的同时就拿着手机操作起来。
很快亓弋就收到了郎月慈的好友申请,确认通过之后,三人没再多寒暄就挂断了电话。
在微信上互相打过招呼之后,郎月慈就锁了手机,他看向施也,问道:“绿萼平常这么好说话?”
施也反问:“那你觉得他应该是什么样的?”
“也没有设想,但就是觉得应该不是我等凡人能触碰到的,我都没敢主动要联系方式。”
“你啊!”施也无奈一笑,“你仰望着绿萼,其他人也在仰望着你。别把自己看得那么低,你已经足够优秀了。当年绿萼回来之后拟授的就是一等功,所以你跟他并没有很大差距。他现在那个二级英模是因为后面这个案件。但说实在的,知道他经历的人,都宁可他不要这个二级英模,那真是九死一生拿命换来的,太多的巧合才促成了现在的结局,如果再来一次,谁也不能保证他还能活着。”
“那他都没有ptsd。”郎月慈低声说。
“那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别总盯着别人家的孩子看了,想想苗凌翥,我可不想未来哪天在内部通告上看到你的名字。”
郎月慈被逗笑了,他说:“那倒是不至于,我还是有底线的。最起码我原生家庭没那么窒息,也不至于让我产生弑父弑母的想法。而且我也没父可弑,我爸早牺牲了。”
施也哽了一下:“嘶……你这玩笑太地狱了,我都接不上。”
“能让你无话可说,那看来我还是有一技之长的。”
施也咽了咽口水,说道:“懂了,你是不难受了,所以打算让我难受一下,是吧?”
“那我可舍不得。”话一出口,郎月慈的表情瞬时凝固了。
脱口而出的话是从理智的缝隙钻出的真心,自己倒是心口合一了,可对于听到这话的施也来说,这怕是很冒犯的一句话。
然而,出乎意料的,施也却只是淡淡一笑,顺势说道:“光说可不管用,你要真舍不得就做出点儿行动来。”
“什么……?”
“我要饿死了!你缓过来了没有?能不能去食堂吃饭了?”
“哦!好!走!这就去!”郎月慈仓皇说道。
车外的新鲜空气冲散了二人刚才拉扯的暧昧,已经过了食堂人最多的时候,二人打完饭之后找了个空座位坐下。刚吃了两口,张尚翔和徐圣昭就端着餐盘坐到了二人身边。
“郎哥怎么样了?”张尚翔问。
“没事了。”郎月慈问道,“你们怎么这么晚?”
“我们俩刚从技术室出来。”徐圣昭回答说,“那边做了实物模拟和技术复原,已经有结果了。”
听徐圣昭的语气很复杂,施也就已经猜到了结果。他想了想,说道:“苗凌翥那边先别动,等他出院之后请他来配合调查,其他的什么都别提。到时候我先跟他聊聊,确定一下他的状态。”
“嗯。成支也是这么安排的。”徐圣昭叹气,“现在一切都是推论,没有任何实际证据,我们还会继续调查的。我其实还是不敢相信,那孩子看着挺老实的,怎么就……”
“等你再工作几年,就能更明白什么叫‘人不可貌相’了。”郎月慈很平静地说道。
“马哥说见得多了人就麻了,是这样吗?”徐圣昭问。
郎月慈摇头:“我和他都还没麻呢,成支和李副见得更多,也没失去动力。见怪不怪只是因为见过了最低线所以阈值提高了,但不代表内心没有波动。你看看咱施教授,见过多少变态杀人狂,他也没麻啊!”
“跟我有什么关系?!”施也哭笑不得,“我研究的就是人类行为的极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见得越多我越兴奋,不然我去哪里找课题?”
“嘶……你这笑话也够地狱的。”郎月慈说。
“怎么感觉你们在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我是错过什么了吗?”张尚翔疑惑着看向二人。
还不待他们做出回答,徐圣昭就似有所悟,对张尚翔说:“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我怎么就是小孩儿了?”
“说你是你就是!你本来就最小。”徐圣昭直接转移了话题,她看向施也,道,“施教授能不能给我们讲讲这个案子?”
第68章
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即便是心中高度怀疑,施也最终也没有给出完整的思考和分析过程。仅凭一个有可能是伪造出来的伤口就断定苗凌翥一定有问题,这还是太过武断了。
不过很快,施也想要的机会就来了,医院传来消息,苗凌翥恢复情况良好,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
凶器插入背部八厘米,伤及肺部外侧,这种伤口对外人来说听起来很严重,但实际上刀刺深度并不算非常深,苗凌翥术后在icu里观察也只是因为引发了气胸,需要作胸腔闭式引流以及术后监护。
转入普通病房苏醒之后,他的康复进程就加快了许多,现在距离案发那晚过去了八天,按照正常流程出院也是无可厚非的。
出院之后苗凌翥被他的大伯接到家里休养,所以苗凌翥到警局接受询问时也是由他大伯亲自开车送来的。
此时苗凌翥还是作为受害人以及证人出现在警局的,这场询问只是在接待室中进行,而主导询问的人还是施也和郎月慈。
虽然是由大伯陪着进入的接待室,但苗凌翥明显已经可以独立行走坐卧。
应该是为了穿脱衣服时不牵拉敞口,苗凌翥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将他的脸色衬得有些苍白。
与他由于身体状况所展现出来的虚弱不同,他的精神状态是稳定的,甚至还隐隐有种向好的趋势。
苗凌翥的大伯由张尚翔陪同暂时离开接待室,屋内只剩下三个人之后,这场询问才正式开始。
施也特意挑选了市局里最小的一间接待室,并且他和郎月慈先进入房间,选择了离门更近的位置,这让苗凌翥只能坐在接待室里远离门口的角落,在谈话开始前,施也把椅子挪到了靠近门的位置,从苗凌翥所在的角度来看,施也正好挡住了门。
这是心理学在现实之中的应用。这样的位置在潜移默化中给苗凌翥施加了压力,让他远离“可以随时离开”这样的心理暗示。
郎月慈虽然与苗凌翥隔着桌子两侧正对而坐,但苗凌翥的椅子是斜向外摆放的,这样导致他的身体大部分暴露在桌子外面,能够被屋内的摄像头完整记录下来,而与此同时,他的肢体动作也会完整地展现在施也面前。
开场白是由郎月慈来进行的,照例是介绍人物以及告知询问会被录像。从郎月慈开口说话的那一刻起,苗凌翥的双手就交握在了一起。
施也的打量与分析也是从这个时候就开始了,当然,表面上是看不出来他有任何变化的。
正式的询问由施也来主导,在一系列安抚和基础问题之后,他提出了第一个与案件核心相关的问题:“你能再帮我们回忆一下关于行凶者的细节吗?任何细节都可以。”
苗凌翥用力吐出一口气,而后说道:“我其实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我进屋的时候看到了我妈趴在地上,旁边都是血,我还没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就被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