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跟我隔了这么远,说了也是让他们白操心。”方家淮摇了摇头。
他迟疑了片刻,默默收紧了拳头,随之轻声问道:“你说我喜欢藏着事,那你呢?”
听见方家淮这么说,度忱一下子顿住了。
“哈?我瞒着你什么事情?”度忱挠起头发来,“我可一直都跟你坦诚相待的啊。”
他嘴上虽这么说着,但他的心却一下子收紧,以为方家淮看出了自己暗藏的钦慕之心,脑海中的思绪飘飞到了天外。
度忱啊度忱,你之前盼望的不就是这一刻吗!怂什么!度忱暗自给自己打气。
“……你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啊,原来问的是这件事。
距离父母一前一后远走高飞已经过去了半年之久,度忱的心境逐渐在时间的浸养下变得平和。虽说度梁霄是个无情无义的坏胚,可陈雪莹那边还是时不时会和他发消息问候,只是碍于距离遥远,鲜少见面。
今年过年原本陈雪莹也向度忱询问是否要回北方一起过年,但由于陈雪莹和度梁霄婚后就长居南方,度忱和北方亲属来往甚少,他便含糊其辞起来。
方才方母向他提出一起过除夕的邀请,度忱原本心下一喜,想着自己和陈雪莹都不必担心年夜饭的事宜。可他细细一想却也明白过来,方家大概已经清楚邻居夫妻现已感情破裂的事实。
眼下方家淮直接了断地问他,他心底反而滋生出久违的失落。
“你先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行不行啊?”度忱不想让失落浸泡自己的内心,又说起轻佻的话。
度忱的这句措辞有些熟悉,可方家淮顾不上多想就严词拒绝。
“那我不答应,”方家淮坚决地说,“如果答应的后果是迫使你自揭伤疤,那这个置换条件不成立。”
度忱没料到方家淮会这么敏锐,面上的表情也难得变得无措了起来:“我,我没想瞒着你!也没有觉得这件事有多难为情的……我只是觉得事情都过去了,不是什么要紧事,所以一直没跟你讲……”
“度忱,那你现在愿意告诉我吗?如果不愿意也没关系。”方家淮盯着度忱的眼睛,让度忱本想敷衍了事的意图无所遁形。
“我爸妈他们分开了,”度忱深吸了一口气,坦然道,“大概是从我上高中开始,但一直到高考结束才正式告诉我。啧,不过他俩的演技够差劲的,我其实之前早就猜到了。”
方家淮的手指缩了一下。
“我爸吧,是个出轨又无缝衔接的家暴男,初三的那个暑假我看见他打我妈了。”度忱语气平淡地说,“后来我高中住校去了,回家的次数不多,每次回家见到他们明面上都是和睦的样子,但谁知道背地里是如何呢……我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那个时候我自己一味地赌气,不想见到他们是清净了我自己,可我妈平日里都是怎么面对度梁霄……”
说罢,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转而看向方家淮:“其实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他们倒也没有完全和我断绝联系,房子也留给我住着,我过得也挺逍遥自在,何乐而不为啊。”
方家淮却在他的眼中看见了一片潮湿。
“你既然说自在……那你的眼睛为什么红了?”方家淮皱起眉,伸手抚住度忱的手腕,轻声问道。
他心绪混乱地看着度忱,只见度忱闻声过后飞快低下头去,狠狠地抬起手肘擦过眼角,看起来既狼狈又倔强。
“我这不是第一次在你面前说这些嘛,”度忱笑了起来,“你看着我的眼神太催泪了,没忍住,不全是我的问题吧!我这都一五一十全告诉你了,绝对没有任何保留和欺骗。作为交换,你也回答我几个问题呗?”
度忱原以为自己从不会为父母离异的小事落泪,可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方家淮面前莫名涌上一阵委屈,说着说着竟不知不觉红了眼。
丢脸啊……
“你问吧。”方家淮的手没有松开。
“你知道我之前为什么要在寝室里给你唱那首歌吗?”度忱突然勇气高涨。
他不是没有想过告白的时机,此前他总是在脑海中设想着要在纷飞的雪地里,或是要在温暖的火炉旁,总得是要在一个浪漫的时刻,而不是坐在这人来人往、喧嚣嘈杂、飘散着炸鸡香气的快餐店里,桌前甚至摊着一本微观经济学和一本数值分析。
大概是因为自己坦言了缺少家人陪伴的寂寞,又或许是因为方家淮的掌心贴在腕间的温度太过灼热,度忱此时此刻好想好想和他告白。
“不是因为家里的事吗?”方家淮困惑地看着自己。
抱歉,今晚恐怕是要让更你混乱了。度忱心说。
“并不是,”度忱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是因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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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好说的,祝福这位心直口快的男子吧
第28章 前所未有
“我?”方家淮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可大脑却忽然变得一片空白。他的身体像是失灵一般,除却维持着看向度忱的动作之外,木然地定在原地。
“我之前说我是个懦夫,又是个怪人,”度忱的尾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是因为,我不知不觉间已经喜欢上你了,方家淮。”
方家淮的耳边一片轰鸣。
度忱说完这句话过后,一下子反握住方家淮此前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我知道这很突然,对你来说是意想不到又猝不及防的事情,但我忍不住了,我等了好久,我真的好想告诉你。”
“之前一起去爬山的时候,我给你唱的那首歌,你还记得吗?”度忱手上的力度因为紧张不自觉地加大。
方家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愣怔地点点头。
度忱抬眼道:“唱这首歌的意思是,我将我的一切给予你。”
“我已经告诉了你我的全部,现下除了喜欢你这件事以外没有任何保留了。”
方家淮却仍是愣怔地看向度忱,片刻后,他如梦初醒般地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疼痛,一下子从度忱的手掌里挣脱出来。
度忱这才意识到自己死死捏着方家淮的手不知过了多久,他恍然间放开五指,却在看见方家淮手背上鲜明的红印过后面色一凛:“弄疼你了吗?对不起,我看看有没有伤……”
“没有,”方家淮猛地收回右手,声音却是意想不到的干涩,“没有弄疼,也没有伤,复习这么久估计你也饿了,我去前台买点吃的回来……”
说罢他作势要走,却被度忱一下攥住了手臂。
“对,对不起,今天老是对你动手动脚,”度忱结巴起来,转而收回了手,“但我现在还不饿,你能不能……对我刚才噼里啪啦说的那堆话有一点反应,你骂我一顿我也接受,别这样像没听见一样,搞得我白费口舌。”
“我……”方家淮低下头来,见度忱又一次朝自己露出了毛茸茸的发顶,心里顿时塌陷了一片。
他轻叹了一声,随即坐回座位:“度忱,我感到很意外。”
他此刻脑子里乱糟糟的,这几天他刚说服自己和度忱或许是上升到了密友的关系,即便是暧昧程度的猜想也被他自己以“自作多情”的理由驳回。可度忱此刻直抒胸臆的剖白如同一辆从他心尖开过的推土车,碾碎了他为自己构筑的解释程序。
理性和假设荡然无存。
方家淮低下头去,盯着度忱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这双手总是温暖而又热烈,握住自己的时候带着颤意却又无比坚定。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喜欢我……这件事的?”方家淮深吸一口气。
度忱见方家淮不想着逃跑了,反倒是坐下来向自己问问题,知道他现下冷静下来不少,心绪也跟着放松起来,抓了一把头发:“就,大概是国庆爬山下来之后吧。”
“……真的吗?”方家淮倏然记起自己在大学见到度忱过后的头一回失眠,那时度忱当着他的面闻了他穿过的衬衫。
“哈哈,果然什么都瞒不住我们家淮哥……”度忱心虚地笑了笑,“说了你不许打我啊,真的。”
“大概从高中开始就……”度忱低下头,摩挲着手指。
“什么?”方家淮的眼睛不自觉地放大,“那你高中的时候为什么那么欠?”
度忱别过头去,转而又看过来,像一只被抓包了的捣蛋狗:“啧……我那时候不成熟嘛,人家不都说小男孩吸引喜欢的人的方式就是捣乱,我那个时候吧,就是这样……”
方家淮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了。
“哥,”度忱小心翼翼地靠近,见方家淮并没有气恼的迹象,便蹭了上来,“你是什么,感受啊?你愿不愿意啊?”
“愿意什么啊?”
“你又装傻!”度忱不乐意了,干脆贴近方家淮的耳朵,“我都说了我喜欢你!”
方家淮的身体在听见“喜欢”过后仍是一僵,他迟疑了许久,缓缓开口道:“度忱,谢谢你的喜欢,但先给我一点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