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陈树苗不要听，不要信了。
“我和你之间的距离，就像我和那个国家的距离，如果不是住得那么近，一辈子也许都不会说上话，那你爱我什么呢？爱我的贫穷，无知，还是无能呢？”
“还是说，你也只是爱上那种拯救别人的感觉，享受我对你的崇拜，顺从和不反抗吗？”
“如果你爱我的话，就不会放任我和陈树木关系变差，拒绝我回到学校读书，因为这些都不方便你所谓的爱我了。”
说到这里，白天开始了，人们开始敲锣打鼓拜年，恭喜道贺无处不在，正如陈树苗的前二十年一样。
那么第二十一年，我们的一切也会回到正轨。
徐远张嘴，原本的从容不迫还有生气都被陈树苗的话吓跑了，冬天里也浑身大汗，拼命的思考着，要说出几个成立的理由，发现自己竟然没有。
因为陈树苗说对了一部分，他没法否认，掌控别人人生的感觉很美妙，从某个节点开始，他对陈树苗那种单纯的好奇变了味道，从靠近，到拥有，最后是掠夺，徐远没有办法再澄清自己目的分明的诡计。
“我认识的人很少，你是最特别的一个，徐远。”陈树苗把徐远在自己身上的手扯开，“你安排的太完美了，总有事情是你预料不到。与其担心在半路就被丢下，不如现在就和我说再见吧。”
徐远从前，以在外人面前流露情感为耻，总觉得自己能不同于人，因为他不会任由其倾泻，控制的很好，偶尔失手也很及时抽离。可在陈树苗面前，献上所有的真实想法，说多少次爱啊，流多少次眼泪，都不觉得丢人。
所以这次他任由自己失态，“我不要说。”
“也许我也是做错了一些，但我不允许你说我只是想什么拯救你。”徐远克制住情绪，眼泪划过脸旁，不尝也知道其中的咸，“我爱你，是因为陈树苗这个人就让我喜欢。”
“我爱你，不是因为我喜欢控制你。是你本身就很好，如果不抓住你，就会失去你的。你可以忍受那么多，陈树木对你的不好，他抢夺你的资源，让你在家里很难过，你放过伤害你的男同学，甚至给一个陌生人外套。”
“树苗，那你原谅我这一次，以后我们一定不会这样了，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徐远红着眼眶，“我们可以不出国，我们就在镇上住好吗，你想回去读书我就送你回去，你想要挣钱我就帮你找工作。总之不要离开我，不要说再见。”
他愿意下跪，哪怕这是大街上，高傲的徐远愿意做一切丢人的事情，只要能挽留住一个人。
“如果你不出国，做这样没有用的牺牲，那我就要不喜欢你了，徐远，虽然我的我不喜欢没有什么用。”陈树苗说，“你这样做，是想要把我绑在哪个悬崖边，让我跳下去，又被你拉起来吗？”
徐远确实替陈树苗拂走一些阴霾，给他后背和依靠，在短暂逃离幻境噩梦的那段时间里，他是陈树苗独一无二的天降救世主。
可是真正赶走自己幻觉的人是谁？是陈树苗自己。
以前觉得喜欢男人是一件错事，因为陈树苗觉得自己的的“喜欢”是一种让人负担的事情，可是现在来看，明明是好多人仗着他的喜欢，对着他做一些过分的事情。
那错的就不是他，是别人了。
“妈妈”拂过他的头顶被砖块砸过的伤口，带着最后一场冬天的雪离开了他，回来的间隙里，偶尔像从前一样无声的存在的，可不再伸手了。
另一重附加在他身上的，关于家庭的压力，在昨天的晚上陈树木无止境的宣泄中，他居然很快释怀。一直被看不起的，不被时刻关心的陈树苗，终于堂堂正正的出现在了世界上，可以正常呼吸，不再压抑着了。
如果真是要说，陈树苗做错了什么，那也一定是因为他不够爱自己，太够爱别人了。
他很爱爸爸妈妈还有哥哥，所以允许他们随意的对待自己，数年如一日的不作声，让陈树苗内疚又疲惫。
他也爱徐远，所以在他对自己伸手时，装作没有看见把自己关住的笼子，不理睬任何人对他的差评，即使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也要想办法献上最后一点，只要让他满意。
“徐远，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只是喜欢上了那个让很多人满意的陈树苗。可我不想再让所有人满意，我也不想那么听话了。”
徐远哭得好狼狈，喉咙里发出呜咽声让他和从前不屑的普通人一样可怜，在真心与否的审判前，没有人能幸免。
陈树苗也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干干的，在冷风中待的太久，好像失去了做表情的能力，原本他想笑一下，却没有力气了。最后点点头，没有伸手替徐远擦眼泪，往后走了好几步，再看了徐远最后一眼。终于又是转身跑起来离开了。
徐远看着陈树苗的背影挨过少年时期，曾经许诺自己把拥有陈树苗当做奖励，终于又在短暂的占有后，也许要永远的失去了。
“我不会放过你的。”徐远擦擦眼泪，“我怎么可能放过你。”
他坚持了很多年，接下来要做的，都是很熟悉的了。
他追了上去，不允许自己停留太久，因为陈树苗很少回头。
◇
第31章
在春天到来的几天之后，陈树苗要复学了。
陈树木锁好家里的门，把窗户里的钥匙拿走，确认了好几次有没有忘记的地方，又警惕地看了看邻居的方向，终于放心了。
“要不要先吃个烧鸡再走？”陈树木坐上驾驶位，对着躺在后座的陈树苗说。
还是没有理他，陈树木也不觉得尴尬，发动汽车，他考完驾照有点久，有点生疏，摇摇晃晃好几下才走。
间隙里他瞟几眼后视镜，只能看到把头埋在座位上的陈树苗的后脑勺，还有剪了头发之后露出的一小截脖子。
陈树苗这样不说话，不理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陈树木也不想再揪着他，全凭自己的心意做主，把陈树苗打包好送走，不再见任何人。
“树苗啊，到了，下车吧。”陈树木松开安全带，把头探向后座，又看见陈树苗还是一动不动的，有点被吓到，伸手推了推，“树苗，陈树苗，你怎么了？”
然而陈树苗只是悠悠转醒，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陈树木，开门下车了。
陈树木感觉那一眼里有很多情绪，愤愤挠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跟上陈树苗进店里。
熟门熟路的好美味，陈树木在冰柜里拿了两瓶果粒橙，在柜台前叫餐，抬头一看眼前的人大叫：“怎么是你啊！”
冯潇白了他一眼，“凭什么不是我？”往他身后又看去，“陈树苗？”
在椅子上发呆的陈树苗也看见他了，点点头。
陈树木“哎哎”叫住要离开柜台的冯潇：“我还没点单呢。”然后慢悠悠的叫了两个菜。
冯潇愤愤地扯下那张点菜单，“八十块。”
最终陈树木还是没拦住他们俩，冯潇拉着陈树苗去了店外，还是那个巷子里聊天。
“你的外套我洗了，在我宿舍里。”冯潇挽着陈树苗的手，“你等我下班，我去拿给你。”
陈树苗摇摇头，“我要走了，回学校了。”
“啊，你也要上学啊？”冯潇的语气很失落，“你在哪里上学，你什么时候回来？”
“在城里，也许以后过年会回来的。”陈树苗想安慰他，允许冯潇握紧他的手臂。
也许不会回来了，陈树苗心里想。
“现在才过完年，那你岂不是明年才回来啊。”冯潇又说，要放开陈树苗的手，“你学什么的，成绩很好吗，要去这么久？”
“我学缝纫，就是缝衣服的。”陈树苗和他解释，“大学就是要去很久的。”
“你不要你的外套了吗。”冯潇有点生气，“我等你好久呢，你才来，来了又走，是不是谈恋爱忘了我。”
他完全忘了，自己不是陈树苗的谁，这甚至是他们见的第二面，但这也是他期盼着的第二面。
“我分手了。”陈树苗低下头，不看冯潇的表情，鞋子有点脏脏的，太久没人擦了。
冯潇听了愣住，然后有些故作高深：“谈恋爱不就是这样，分分合合的。”发现陈树苗好像有点难过，又补充道：“我和林文峰也分手了。”
“如果你缺男朋友，你可以找我。”他很自信，“只是我们俩最好不要亲嘴。”
陈树苗终于笑了，圆圆的眼睛弯了一个弧，“我才不要和你谈恋爱。”
“你不要说的我很稀罕一样，我只是想安慰你一下，我没有很喜欢你。”被拒绝的冯潇恼羞成怒，又有点喜欢看到陈树苗的笑脸，“总之，我们是朋友了。”
他又挽上陈树苗的手，告诉他自己怎么和林文峰分手，发现对方是个不算坏的混蛋，又说自己想换工作了。
“我有点后悔了，因为你去读书了，我突然也想读书去了。”冯潇说，“我又变成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