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笔文斋 > 罗曼史 > [二战]日出之前 > 第7章
  我的战绩日益增长,我相信很快能超越我的上司赫尔穆特·兰特中校。我最近才知道,他的家人是新教牧师。回来和你细说吧,我相信我圣诞节可以有一周假回柏林。注意身体。
  爱你的海因。”
  简单的问候和琐事.......希尔维娅盯着信件,很奇怪,这怎么值得海因里希写一封信呢?难道这封信上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在电话里说的?她正要把这封信丢开去,继续在打字机上敲她的文章,脑海中却有什么闪了一下。
  她拿起信件,确认了她脑海中闪过的东西是对的:任何一处污损都没有影响她读到被污损的单词。
  希尔维娅曾经和海因里希提到过这个心理学现象,人们对熟悉的东西发生改变的时候,是会在大脑中进行自我修正的。
  法语是她和海因里希的母语——他们当然具有这种能力。她对着那封信,在脑海中把那些单词拎了出来,重新理清逻辑,排列语序,形成了另外一封简短的信件:
  “赫尔穆特·兰特中校告诉我,他的家人被盖世太保逮捕了。回柏林后细说。”
  希尔维娅捏着信,逼迫自己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她的思维不受控制地转动起来——第一,第三夜间战斗机联队联队长赫尔穆特·兰特的家人也被盖世太保逮捕了;第二,海因里希要回柏林。
  海因里希的语焉不详让希尔维娅无法猜测具体的缘由,她只能做出假定,海因里希在暗示她,她被迫留在德国是因为海因里希的缘故。
  又或者,这一切是纳粹更高层的决定,众所周知,夜战军团飞行员们之间的关系非常亲密,在黑夜里作战让他们总是把自己的安全交给队友,他们是非常信任彼此的。信任程度和意大利地区的秘密民间组织,或者某个隐秘的宗教小团体没什么两样。
  所以,可能是纳粹高层怀疑第三夜间战斗机联队的某个飞行员出了问题,进而开始关注整个第三夜间战斗机联队。
  当然,也无法排除这些之间毫无关系,只是孤立的事件的可能。希尔维娅不愿意再猜测下去了,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只铜盘,用火柴点燃了手中的信件。在信件即将燃尽时,她从打字机上抽出一张纸,放进了盘中,火焰继续燃烧起来,很快吞没了纸上《集体无意识与责任转移》的英文字样。
  为了安全起见。希尔维娅把灰烬重新装入信封里,塞到了壁炉中,很快它就被火焰吞没,什么也不剩下了。
  做完一切之后,她端起艾玛之前递来的茶杯一饮而尽,她开始隐隐约约地感受到,随着战况越来越差,纳粹们会被自己的焦虑逼入更加疯狂的境地的,那个时候,他们会远比现在更不择手段。
  第7章
  =================
  事实上,在1943年11月的德国,能有希尔维娅这样认知的人并不算多数。当人们习惯了时不时的空袭警报之后,即使远处苏军的坦克已经收复了基辅,柏林和波茨坦也没有一点战争的气息。
  天气变冷之后,人们聚在一起往往谈论的是煤炭和食物的配给问题,前者决定了他们能不能在寒冷的冬天烧上壁炉,洗上热水澡;后者则决定了他们能不能过上一个和乐的圣诞节。
  不过,希尔维娅并不特别担忧物质方面的问题,显而易见,纳粹德国对自己新兴的空军非常慷慨,更何况她也并不总是留在别墅里——夏天作为避暑场所非常合适的威廷根施坦因家族乡间别墅,到了冬天就显得有些阴冷。
  在柏林,希尔维娅最常拜访的是前德国驻苏联大使冯·德·舒伦堡伯爵,他是一位对国际事务非常有见地的老者,坚持俾斯麦以来的亲俄传统,屡次奔走于柏林和莫斯科调停战争。经常加入他们讨论的还有担任过德国驻意大利大使的乌尔里希·冯·哈塞尔。他们都因为和希特勒政见不和而远离了政治。
  希尔维娅从来都乐于做一个好的倾听者,尤其对象是两位才华横溢的大使的时候。她为数不多的发言大都是在冯·哈塞尔谈论经济学问题的时候。她对这些问题很有见地,以至于冯·德·舒伦堡伯爵问她:“你对数学和经济学的见解非常惊艳,为什么,希尔维娅?”
  “大概因为我是一个国际象棋爱好者。”希尔维娅谦逊地笑道,“和埃曼纽尔·拉斯克一样。”
  “那是个犹太人。”冯·哈塞尔忧心忡忡地警告她,“您停留在这里的时间里,最好别表达对犹太人的敬佩——这对您非常不利,亲爱的。”
  希尔维娅低下了头:“对我来说,他只是1894年~1920年间的国际象棋冠军赛冠军,坦白说,他的一些见解对我很有影响,所以我才情不自禁地说出了他的名字。我很抱歉,大使先生。”
  冯·德·舒伦堡伯爵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不必如此小心谨慎,希尔维娅,在我的家里可没有盖世太保监视着你。”
  希尔维娅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这已经不是舒伦堡伯爵第一次说她太过谨慎和紧张了。
  冯·哈塞尔清了清喉咙:“是的,希尔维娅,您可以放心,实际上,我有更敏感的问题要讨论呢。我们做个假设,如果德国现在临时更换了领导人,要停止这场该死的战争,我们要选择哪边谈判呢?我知道您的答案是苏联,可您能再详细地所说您的理由吗?”
  冯·德·舒伦堡伯爵说了许多话,包括德国东西线的战损比不同,东线战争最残酷,也最先应该结束;苏联一直在进行和平努力,他们组织了“解放德国委员会”,该委员会都是一群被俘的德国将军,呼吁民众反抗纳粹;苏联和德国的工业体系可以互相弥补,德国的高精尖科技和苏联丰厚的资源和重工业.......
  简而言之,这位老派的外交官重述了俾斯麦大陆联盟的构想,强调如果苏德联手,就可以掌握整个欧亚大陆。
  希尔维娅静静地听着,忽而在冯·哈塞尔要开口之前,插了一句话:“英国人不会和德国议和的。”
  冯·哈塞尔简直被这句话震惊了:“您说什么?”
  “丘吉尔政府不会和德国议和的,不论是哪个德国政府。”希尔维娅又重复了一遍,“我猜想,他会在结束了和德国的战争之后,继续让美国继续进攻苏联。”
  这下连冯·德·舒伦堡大使也惊讶不已,他把自己的咖啡杯放了下来,坐下来重新看着希尔维娅的眼睛问:“请您再说一遍好吗,希尔维娅?”
  “英国的外交目标近五百年来没有变过,”希尔维娅道,“制造一个分裂的欧洲。”
  冯·德·舒伦堡伯爵陷入了沉思。
  冯·哈塞尔却开口:“光荣孤立是他们上个世纪的政策了,现在的英国还有什么资格这样做?他们已经不再是那个维多利亚时代的帝国了。”
  希尔维娅点了点头:“所以为了维护他们摇摇欲坠的帝国余晖,他们更不会想让欧洲出现和平的局面啊。甚至,我怀疑丘吉尔会鼓动罗斯福,在结束对纳粹的战争之后,继续向东,和苏联开战。”
  “您把丘吉尔描述成了一个战争狂人,希尔维娅。”冯·哈塞尔摇了摇头,“我不相信。”
  冯·德·舒伦堡站了起来:“哈塞尔,希尔维娅是正确的。英国要保留他们老大帝国的荣光,比起强大自身,更容易的就是搅乱整个世界!苏联人很强大,但和我们的战争已经让他们精疲力尽了。美国还没有经受过太惨痛的战争,松散的联邦制能不能经受住考验还是未知数.......一旦苏联和美国两败俱伤,英国就依旧能保有自己的地位,这样做确实最符合英国的利益。”
  “和丘吉尔本人的利益。”希尔维娅补充道,“战时领导人的身份可以获得无上的荣光,却不能在战后为人民凭空变出牛奶和面包。他总不会希望人民很快想起张伯伦,或者工党的艾德礼。”
  冯·哈塞尔点了点头,他看着希尔维娅:“您的兄长没和我提起过您有这样的才能,这是让人惊讶的才能——您不愧是古斯塔夫亲王最得意的女儿。如果.......”他飞快地打断话头,他总觉得希尔维娅应该到外交界发挥才华,但那里现在大多是希特勒的应声虫们。
  他转了个话头:“如果您的兄长没有请求我们。啊,您知道他从不轻易提要求,所以,我们都答应了他。他请求他所有的朋友们,保护您远离这些残酷复杂战争事务。如果不是这样,我应该更早听到这一番精妙话语的。”
  “海因里希是最好的哥哥。”提到海因里希的时候希尔维娅笑得非常灿烂,但她很快意识到了什么,笑容一收,紧张了起来,“糟糕,我也想起来,他让我不要公开发表这种意见,两位尊敬的先生能答应我不要告诉别人吗?”
  “我保证海因里希不会知道的。”冯·德·舒伦堡伯爵端起他的咖啡杯,“毕竟我的年纪已经大了,我相信下午茶结束之前我们就会忘掉这些,对吧?”
  冯·哈塞尔也端起咖啡杯,于是希尔维娅举起茶杯与他们相碰,像个小小的秘密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