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梦忽得冷了脸色,出口呵斥道:“巧慧住嘴,休得妄言。”
“妄议探花郎,自己掌嘴。”
“是。”巧慧连忙跪下,接连磕了三个响头,抬手掌锢左右脸一个巴掌,她颤声道:“奴失言,望主子饶恕。”
她见少爷对探花郎起了心思,一时之间头脑昏聩,出言不逊,竟忘记了她身处皇城。
“府县你如何说,我不管你。倘若在这京城出了事,妄言传到了哪位贵人耳中,我不会保你。”陆清梦看了她一眼,只见巧慧额间紧贴地上,浑身都在发颤。
何人不能惹,他断不会沾身。
到底是自幼贴身伺候他的丫鬟,陆清梦喊人起来。
“热闹也瞧完了,巧慧,起来扶我回府。”
香囊一事,陆清梦并未将它放在心上,不过是随众人一起朝探花郎掷了香囊。那探花郎丢了也好、烧了也罢,他一介商户之子,怎会与京城权贵扯上干系。
香囊掉落在赵钰正怀,他抬头去看,木窗却空无一人。
这香囊光是那颗金镶红宝石就价值一两黄金,赵钰细细去看,是用金丝绣线缝制的,右角之下绣了一个小小的‘梦’。
赵钰隐约嗅到了一阵淡雅的木香,鬼使神差的,他将香囊收进了怀兜。
“这游街怕是再不结束,我看钰弟要被香囊、香包、裸银给丢淹没了。”陈葛文心情颇好的瞧着头,眼含笑意,像是在看吾弟初长成。
赵钰羞恼:“葛文兄又取笑我。”
第3章
“我已认命,有何不信之说。”
陈葛文望向了书房内四处散落的棋子,弯身拾起一枚黑子,咔哒一声,黑子被他放置于棋盘正中。
“不过丞相之举怕是挡了二皇子的路,往后局势如何不得知。”陈葛文眉心凝重,长抒了一口气,“钰弟切莫冲动,小心惹火烧身。”
赵钰一怔,似是又想起了宣纸那歪歪斜斜的一字,右眼皮不由得跳了一下。
“谨听葛文兄一言。”
此事被二人轻描淡写的翻了篇,甚是默契的未再提起。
几个下人快步进了书房,将散乱在书房各处的棋子捡起,一一擦拭干净装进玉罐后,又默默退至书房外,等候主子差遣。
赵钰捏起了一枚黑子,唇边勾起了一抹笑:“这局还是我先落子,葛文兄可别处处让我,不然好没意思。”
“好,我断不让着钰弟。”
与此同时,京城另一处院落却是箭拔弩张的氛围。
陆清梦半倚着美人榻,手中把玩着玉杯,眼神都未给身前的人一个,甚至懒洋洋的吐出几个字:“叫你滚,耳朵是聋了?”
周围是跪了一地的下人,他们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生怕少爷的怒意波及到他们身上,连贴身丫鬟巧慧都退至到了远处跪着。
陆文杰被气得浓眉直抽抽,怒道:“我如今可是二甲进士,不日就要入京当官,你胆敢喊我滚,真是好大的胆子。”
“还没当上官呢,就学会来我这儿逞官威了。”陆清梦轻抬眼皮,扫了陆文杰一眼,嗤笑道,“一介草包,考上举人已是抬举了你。浑身无半点墨水,竟叫你考中了二甲,真是笑话。”
“我爹看人可真是差劲。”
瞧瞧,官还没当上呢,迫不及待就跑来他前头咬人撒泼了。
这陆文杰是陆家旁支的旁支,扯近了是远方表哥,扯远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当初陆文杰厚着脸皮自荐,要不是陆文杰有一身功名,他爹早就将人轰出去。
也不知陆文杰给他爹灌了什么迷魂汤,非要撮合他和陆文杰。
哦,上了京城他才得知,原是这陆文杰在他爹面前许诺考中了进士,只迎娶他一人为正君,绝不纳妾。
陆清梦一回想就觉得恶心。
不知是哪句话戳痛了陆文杰,他顿时面色都扭曲了,手指着陆清梦鼻子怒骂:“一个跛脚双儿摆什么臭架子,当真以为自个儿是天仙下凡不成,真是可笑。瘸腿的玩意儿,我呸,整日在外抛头露面不止羞耻,也不知爬过多少野男人的床。”
“破烂鞋的,娶你做妾都高看了你。”
陆清梦眼神发狠的盯着他,坐直了身子,手中颇有份量的玉杯被他狠狠砸了出去,直冲陆文杰的脑门。
一时间,陆文杰躲闪不及,那玉杯砸到了他的脑门上,破了一个口子。只一个瞬间,伤口处开始往外流血,鲜艳的血痕爬满了陆文杰整个面庞,更显得他面目可憎。
玉杯掉到了地上,被摔得七零八碎。
陆清梦又恢复了方才的懒散,好似玉杯不是他砸出去一般,他懒洋洋的半倚在美人榻上,好笑的欣赏陆文杰气急败坏、狼狈的模样。
“毒夫!”陆文杰捂住冒血的脑门,气得浑身发抖,“不过说你几句便要动手砸我,阴险小人!”
说罢,他看了一眼地上碎落的玉杯,更是脑门发懵:“你敢摔了这玉杯,我父亲费劲心思替你亲自寻来的,价值百两。”
“百两又如何。”陆清梦冷笑,“还不是从我府中掏出的银子。”
巧慧连忙上前,拿了帕子给少爷擦干净了手。
陆清梦淡淡道:“还不快滚,不长眼的东西,仔细着我在你爹前告一状。”
“看他是在意你这个华而不实的草包,还是在意我这个富可抵国的商户之子。”
陆文杰神色一僵,想起了什么,身子有些发颤,没了先前在陆清梦嚣张的气势,如同落势的老鼠仓皇逃窜。
待人走后,陆清梦眼底的怒意不减。
“大晟当真没了大才之士,竟叫这庸人考中了进士,真真是可笑至极。”
巧慧连忙称是,多余的不敢妄加赘述,怕惹恼了主子。
陆清梦冷冷的嗤笑出声:“什么东西。”
檀木凭几上的茶杯、茶壶和玉盘通通被他扔到地上,内室传出一阵刺耳、嘈杂的瓷器砸碎声音,连上好的青瓷花瓶都没能幸免,皆被陆清梦砸了个粉碎。
他坐到木椅上,眼神落到了那条跛脚的腿,神情阴鸷,发狠般抓住了扶手,指尖因为骨节用力泛着惨白的颜色,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几个仆人不敢多说一句话,低垂着脑袋,半跪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收拾着瓷器残渣。
内室静得出奇。
——
赵府,西侧书房。
赵钰用了午膳便往书房去,在众多书册之中找出了一本封面极为普通的册子,唯一不同的是,与其它书册相比高了近半指。
封面写着——《记西昌游学杂记》。
这杂记是葛文兄特意寻来给他解闷的,他平日是偷摸着看,不敢让父亲发现,因而几个月过去堪堪读了一半。
“兄长!”
赵钰看得正入迷,忽然听到了妹妹的喊声,整个人吓了一跳,很快反应过来将杂记塞至那一堆书册中,随手拿起一本《治国策》细细研读。
他只翻了一页,就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等赵钰抬头时便对上了赵婉笑意盈盈的脸,他失笑道:“怎地冒冒失失跑过来,要是让父亲瞧见,少不得说教你一番。”
赵婉撇了撇嘴,坐在兄长正对的梨木椅上:“父亲又不在府中,怕什么,兄长可不许跟父亲告状,否则我明日可不再理你了。”
赵钰应道:“好好好。”
“玉娘找我何事,莫不是缺银子花了?”
“才不是,兄长又嫌我能花钱了。”赵婉说了他一句,转头聊起了兄长的婚事,“兄长是爱女子,还是爱双儿,亦或者两者皆爱?”
赵钰看了一脸好奇之色的赵婉一眼,将手中的《治国策》卷成了一团,在赵婉手背上敲了一下。
“与其打听这些,不如多去练几篇字。”
赵婉吃痛的抽回手,声音比方才高了一个度:“兄长打我作甚,莫不是有了心上人才恼羞成怒。”
赵钰要被她稀奇古怪的想法气笑了,他无奈道:“我从何处寻来一个心上人。”
话音一落地,赵钰想起了放在木匣的那枚香囊,淡淡的、清幽的木香好似一下从他脑海间冒出来,萦绕成一团,挥散不去。
赵钰抽回了神思,眼神怜爱的看向了妹妹:“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替我操心这事作何。”
赵婉立即道:“母亲不在了,如今我是兄长唯一的亲妹妹,自是要操心,好替兄长选一个好妻子。难不成兄长婚事要交由那妾处理,哼,她惯会在父亲跟前装巧卖乖,小家子心性,岂能容得下兄长娶一位好妻子?”
“玉娘,不准乱喊。她是父亲的侧室,需得喊一声周姨娘。”
赵婉又哼了一声:“不。”
见赵婉坐着生闷气,往日好看的柳叶眉都往下压了一点,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甚至扭过了身子拒绝和他谈话。
“玉娘。”赵钰轻喊了一声,仍是没搭理他。
赵钰深知妹妹与父亲侧室积怨已久,仗着得到了父亲的宠爱,便生了不该妄想的心思,想要爬上平妻的位置,这一想法自是惹恼了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