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天道点头,轻轻叹口气,目视前方道,“如今尘埃落定,我也无用了,自然该走了。”
闻扶光蹙眉,听不明白天道没头没尾的话。
索性,天道不需要闻扶光的回应,他只需要一个倾听者。
“其实,我当初培养你,是想等我死后,你能快速接手我的职责的。”天道笑着笑着神色就落寞了,“按理而言,我应当和他同归于尽的。毕竟我心存私心,早就违背了天道的初衷了。”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天道偏偏头,“你心有挂碍,迟迟无法飞升,自然也无法担任天道应有的义务。然后又出了个宿眉卿,反倒是我这个最该死的,活到了最后。”
闻扶光:“最后一句话倒没说错。”
天道:“……”
他无语看了眼闻扶光:“别逼我在这个时候打你一顿。”
闻扶光不语。
一小段插曲后,天道接着诉说。
“其实我是为了耀阳而存在的。”若虚折了一截叶子,“耀阳飞升后过百年,法则觉察出其恐有异变,但看命盘却没有变化。为防万一,我中诞生,号天钧,负责观测他的一言一行。”
闻扶光神色不由认真了些。
“天长日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一举一动都能轻易牵扯我的情绪。”天钧看着自己的手,苦笑着,“等我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已经病入膏肓了。我当然知道他该死,可是我下不了手。”
闻扶光眉一皱:“所以你把他封印了?”
天钧点头:“我本来想就这么陪他一辈子的。可是他真的好固执,怎么也说不听,见到我更是发狂。”
“我没有办法,只能不见他,又瞒着法则,自欺欺人去观测已经被封印的他。直到……”天钧顿了一下,费力想了一会才道,“直到他抽了自己的善念混以神力,捏了个孩子出来。”
闻扶光手一下就捏紧了。
天钧平静道:“我当然知道他要做什么。”
“有我在,他根本就送不去。”他眉眼一弯,“你说他是不是特别天真。”
闻扶光顿时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人。
“宿眉卿他能活下来也怪我。”天钧说着,陷入了长久的回忆,“耀阳一说话,一想死,我就没办法。”
那时他察觉到耀阳要做什么,提剑匆忙赶到了。
那时的耀阳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打了一轮,已经受了很重的伤。
伤痕累累的人支剑跪在天钧面前仰头看他时,天钧就没办法下手了。
那个人也知道这招对他屡试不爽。
“耀阳趁我不注意,利用水域把人送了出去。我就说他很天真,他以为只要出了封印范围就没事了,其实我安抚住他,回头去找刚刚好。”
天道想到此处,唇角有了很温柔的笑:“我本来是打算杀了那孩子的。”
“可是扶光,你知道么?”天钧看向闻扶光时,眼里有着光。
闻扶光隐约从天钧脸上看到眉飞色舞。
他说:“那个孩子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他不哭,只是笑。”
“其实长大后的宿眉卿和耀阳像得不多。”天钧笑眯眯说着,“小时候才像,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一笑,我的剑就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天钧:“后来送走后,我就知道我又犯错了,我必须去补救。”
闻扶光:“所以,那个镯子?”
天钧点头。
“那个镯子一开始确实是大杀器,你也知道,我们一脉,主杀伐。”天钧深深叹口气,“只是我心有不忍,炼出来的不是杀器,而是只能保护人的镯子,哪怕后面补救,也于事无补了。”
“想要活的人不愿意活,不想死的却只能死。”天钧说,“我从不后悔我做的所有事,走到这一步,除了死这一步,已经毫无退路了。所以我培养了你,想着好歹我死了,也不至于白玉京一团糟。但是如你所见,我所有的计划都没有完成。”
“不过也没关系。”天钧坦然道,“耀阳死了,我的职责也结束了。这么些年的记忆和纠葛,也会被回过味来的法则一一抹除。”
抹除,便是消失。
天钧因私情造成了这一系列的恶果,自然也得自己偿还。
闻扶光对此不发表意见。
“那时的我其实好不甘心。凭什么你能和宿眉卿好好的?凭什么我和他就只能走到这一步。”天钧起身,离开前笑眯眯道,“不过现在的结果我是甘心的,因为我俩都是一个人。”
闻扶光神色冷了下来。
只是反驳的话翻来覆去也说不出口,他干脆转身便想走。
风吹得有些大,沙沙声也变得有些大。
紧接着,清亮的巴掌声就从闻扶光身后响起。
青年眼微微睁大,他蓦地扭头,却猝不及防被风糊了脸。
原本还得意洋洋的天钧头歪倒一边,他捂着脸:“怎么脾气这么坏……”
话音未落,又是一巴掌。
不是天钧扇的,是风。
闻扶光看着这一幕,心越跳越快,手在微微颤抖着。
天钧没话说,挨了两巴掌便扭头走了。
闻扶光刚想追上去,就听见那人说:“这一片山坡,其实更适合有水一点啊。”
话说得莫名其妙,却给了闻扶光一点渺茫的希望。
当天,白玉京的所有人就看见曾经醉玉神域所在的地方,掀起了滔天巨浪。
惊得众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匆匆赶去时,发现是闻扶光正面无表情往山谷里引水。
有人问他,他说在练习引水的法阵。
众人不信,可看了一会发现真是如此,这才骂骂咧咧走了。
只留下了风越鸿他们。
第五诏云率先开口:“扶光,你这阵仗……是要做什么?”
水已经到了半山腰,这个地方,又恢复成了耀阳还在时,脚下踩着的宽阔水域。
闻扶光看向花竟夷:“你能感受到水下有什么吗?”
“水下……?”花竟夷古怪望了闻扶光一眼。
闻扶光懂花竟夷的意思,他怀疑自己脑子有病。
可闻扶光仍然坚持。
花竟夷无法,只能当哄这个失意的人玩。
在场比他修为高的人不少,闻扶光却只问他,自然是因为他有独特的地方。
在花竟夷思考时,其他人早就迫不及待用灵识在水里扫了一圈了,可惜什么也没有。
无法,他们看向了花竟夷。
花竟夷盯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引动了指间的花种。
无形的声波吹皱水面,一直扩散出很远。
花竟夷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周围的一切。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花竟夷还是没有给出反应。
有长老心情急切:“会不会真的什么也没有?我们修为这么高都没发现,竟夷他应该也发现不了什么吧?”
心急的云既明已经用灵识扫了第十遍了。
他一撸袖子:“我还真就不信了——”
脸色苍白想去扫第十一遍,被风越鸿面无表情封了灵气扔到了山上。
在大家等得灰心丧气时,花竟夷突然睁开了眼。
众人一窝蜂围了上去:“如何如何?”
即使花竟夷拼命平复心情,呼吸也仍旧急促:“水下有一颗花种。”
咚——!
花竟夷话音刚落,闻扶光顺手捏了个灵气罩,直接钻入水中。
其他人同样不甘示弱,学着闻扶光的样子,也入了水。
“哎,哎,”云既明站在山上跳脚,“我还没下去啊!把我修为解开!”
无人应声,云既明磨磨牙,直接一头往水里扎去。
入水的刹那并不是漆黑一片,眼前反而有着柔和的微光,为众人指引了前路。
他们顺着光来到尽头,发现一颗饱含纯净力量的种子正缓慢沉浮着,光芒自它身上散发,带着蓬勃的生机。
第五诏云吐了个泡泡,然后问:“这里,怎么会有你的花种?”
花竟夷:“有花种的人死在此处,种子自然就在此处安家了。”
这里死了谁不言而喻。
风越鸿几人看着花竟夷上前用手碰了碰。
然后急切问:“怎么样?”
花竟夷看向了闻扶光:“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闻扶光紧跟着就答:“好消息。”
花竟夷:“这枚种子里保存着一缕沉睡的残魂,是眉卿的。”
在场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就在此时,风越鸿手被人抓了一下。
他不耐烦回头,被手舞足蹈的云既明吓了一大跳:“哎呀!你怎么下来的?!”
其他长老:“……”
云既明说不了话,指了指自己,吐了一连串的水泡。
看上去应该是要淹死了。
风越鸿赶紧把人封着的修为解开了,又给人扔了个屏障方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