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星野伸手,和摄像助理要过gopro,把自己的手机按亮,打开相册,给他们看祁纠拍过的片、拿过的奖。
隋影帝拿过不知道多少奖,拍过不知道多少经典片子,这些电影流传度广得人尽皆知,有好些部常年盘踞励志混剪、至今脍炙人口。
隋驿没少捐过钱,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不知道钱为何物,工作室连个避税的思路都没有,看见惨事就砸钱,看捐学校挺帅,以漂亮新人的名义一口气捐了一百所。
隋驿平时懈怠不敬业,真到拍戏的时候,该吃苦吃苦、该玩命玩命,嫌受伤丢人,不吭声回家趴沙发里起不来。
隋驿没祸祸过一部片子,没糟蹋过任何团队的心血,没掉过链子,没让任何人背过锅。
“我哥不能玩。”况星野问,“是吗?”
“不能爱玩,不能想怎么活怎么活,不能活得过瘾,潇洒高兴。”
况星野问那个阴阳怪气的东西:“非要像你这么活,是吗?”
弹幕有那么几秒钟,静得鸦雀无声。
“我喜欢他。”况星野说,“我喜欢,从第一天见他我就喜欢,我上赶着的,我追他。”
况星野说:“我在片场看见他,第一眼,我就不会动。”
“我在心里想,怎么有这种人。”
“我怀疑他是太阳投胎,或者是我们那个水晶吊灯成精了。”况星野说,“我没文化,不会比喻,我是说我什么都干不了,只能一直看着他,看着他。”
他说到这,想起不能给隋驿抹黑,又补充:“我现在有文化了,我哥给我上课,要我必须上学,我拿了本科学历,论文没造假。”
祁纠熬夜给他改论文,改了大半宿,被某况姓大学生在《当代影视作品分析》里夹带的私货气乐了,按着太阳穴躺在沙发里:“这是夸了我多少字?”
二十三岁的况星野还挺自豪:“八百八十八个字。”
这件事况星野后悔,他应该写九百九十九个字,或许他们就能长长久久,一直不分开。
况星野说:“他要我。”
“我一直演不好,导演说要换人,新演员都找来了。”
况星野说:“我哥和导演拍桌子,要我,我从厕所被他抓出来,几公分。”
躲在洗手间里的新人,等着收拾铺盖滚蛋,回去修车,或者拾垃圾,继续和野狗抢食。
在他的命运里,这也是可能发生的事。
这是更可能发生的事,但没发生,因为有人找到了他,把他抓住了。
几公分,掌心拢着脖颈,琥珀色把他淹没。
“我要你了。”况星野模仿不了祁纠的语气,只能把这句话念出来,一板一眼,“他这么说,我要你。”
“我心里想,我跟着他,不走了。”
况星野说:“当什么都行。”
况星野说:“打杂的,跑腿的,保镖,助理,情人。”
这话很轻易就掀起轩然大波,况星野的风评一直被保护得很好,没人想到他能坦然说出这种话。
但况星野像是没看见,他觉得这些人似乎有些事没弄懂,是他纠缠祁纠,是他舍不得、放不下祁纠。
是他没了祁纠不能活。
祁纠本来要走了,是不放心他,撑着身体回来的。
回来这条路太难走,太煎熬、太辛苦,祁纠不告诉他,自己走了五年。
“有五年,我没找着我哥。”
“我以为是策略错了,是我太乖了,我以为是太乖了没意思。”
况星野说:“我以为我哥喜欢野的,带劲的。”
直播间的弹幕:“”
根据况大明星刚才麻木背诵的那一段贯口,这个推测看起来,多半有点离题千万里。
况星野是猜错了,他哥还是喜欢乖的,所以他没有叫人去套那个阴阳怪气的混账麻袋。
“长期饭票。”况星野慢慢念那四个字,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问,“一张顶一天?签了名就能一辈子吗?”
要是能,他把手写断。
他给祁纠三万六千张饭票。
这些话被坦然地说出来,坦然到爱意赤忱分明,坦然到直播间愣了好一会儿,弹幕稀疏得能看清全部细节。
坦然到就连不知道野还是乖的况大明星把话说完,直播间的弹幕才艰难想起来吐槽:“为什么会有人手机一打开,自动弹出十个关于隋影帝的相册啊??”
甚至还分类清晰,拿奖的一个相册,影片截图一个相册,代言硬照一个相册,生图一个相册,偷拍一个相册
偷拍那个相册为什么不点开??
况星野不管不相干的人,他把要说的话说完了,收好手机,仰头找到琥珀色的眼睛:“哥,现在该亲嘴。”
不能光揉他的头发,不能光捋他的后背。
不能只是什么也不说地看着他。
医生也说,祁纠收敛的情绪太多,这种收敛并不是压抑,只是习惯使然,静水流深,深敛内藏。
情绪得不到发泄纾解,藏在身体里,就变成症结、变成痼疾。
他们不该这样,他们熬过来了,该庆祝,该亲嘴。
系统愣了半天,啪啪鼓掌。
祁纠没忍住笑了,这下引起咳嗽,咳嗽招来狼崽子,飞进他怀里给他拍背揉胸顺气,仰头轻轻亲他的眼睛。
“咳嗽会流眼泪,有伤心嫌疑。”况星野轻声说,“哥,以后你不准伤心。”
祁纠试着申辩:“以前也没有。”
况星野像是信了,又像没信,他不反驳祁纠的话,很乖,漆黑的眼睛轻轻弯了下。
这个笑很像祁纠。
他从十九岁起跟着祁纠,眼睛里只有这一个人,心里只有这一个人,于是什么都像。
况星野仰着头,黑眼睛里是一个人的影子。
祁纠拢着他的头颈,眼睛里轻轻笑了下,指腹摩挲漉湿眼尾,隔着手指落下轻吻。
不够,不够。
况星野盯着他,攥住他的袖子。
祁纠知道,琥珀色的眼睛微弯,安抚地摸一摸急躁的小狼崽,客气地用视线请走摄像助理和gopro。
望眼欲穿的直播间,在飞速逃离的镜头里,勉强看见一个门缝,反复截图清晰锐化,看见一点人影。
隋影帝单臂拢着怀里的漂亮新人。
况星野跪在床上,仿佛跪在悬崖边,他闭紧眼睛,身体颤栗,接住一个落下来的吻。
从有家那天起,野狗被洗干净,趴在暖洋洋的怀抱里,脱胎换骨变成狼。
狼扑下悬崖,咬住他的太阳。
第172章 本世界完
况星野是个有野心的人。
这种野心从不被特地掩饰, 清晰,分明,昭彰, 像头磨牙吮血的狼。
很多人都这么说,只是不知道野心里藏着什么,不清楚那双漆黑过头的眼睛盯着的究竟是什么,想做到什么,想得到什么。
至少这五年多, 能弄清答案的人没几个。
毕竟况星野很少高兴, 新戏大爆了没见他高兴, 拿了顶奢代言没见他高兴,在一档小破恋综里抓着了落跑的过气影帝,一口气叼回家倒是高兴了几天。
也就是几天,后来又有了心事,听说是因为隋影帝身体不很好。
确实不好, 那档命途多舛的恋综后来剪辑播出,被“邪恶单身反派boss”绑架到岛上隋影帝很显然不舒服, 看主创成员后期访谈才知道, 是因为天气不好。
天气不好,很阴沉,要下雨, 云浓到压着海面。
现场工作人员都有点打怵, 犹豫着是进帐篷还是撤走,小心翼翼凑到对着海面、坐在礁石上那个人影旁:“隋先生”
“嗯?”对着海面出神的人抬头, “要把我绑上吗?”
工作人员赶紧:“不不不”
在这种天气撤离岛礁, 留下嘉宾和固定机位这种事已经相当过分。要是再死磕设定, 把嘉宾绑上大概不等拍完节目, 就能原地保送热搜爆炸了。
隋影帝看起来不太想说话,笑了笑,又慢慢按着膝盖揉。
那是个很清瘦的影子,卡其色的夹克叫海风鼓得空荡,海水飞溅,那双眼睛闭上的时候,除了淡得人惊心的唇色,就看不出有多疼。
工作人员不放心:“您不舒服吗?”
“况老师不一定会来,我们那边在沟通了。”工作人员尽力试着劝,“您还是和我们一起走”
走也可以,但况星野在海上,信号很差,节目组的联络并不顺畅,不一定能够把人拦住。
万一拦不住,况星野就会上岛找他。
“再等等。”隋影帝好脾气地商量,“他找不到我,会一直找的。”
工作人员愣了下:“每次都会吗?”
这么个问题没有立刻得到回答。
过了一会儿,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才笑了下,那个笑很浅,像石子被风吹落,跌下悬崖摔进海面,溺于转瞬即逝的涟漪。
隋影帝的身体是真的很不好,有几个飞速闪过的、连剪辑也没留意的镜头,让任何看过的观众都清晰意识到这件事隋驿的年纪其实不大,他只是火得太早、成名得太早、退圈退得太早,其实正当壮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