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急之下,皇帝猛咳了好一阵。
才抓着床沿坐直身体,连声叫唤杨公公,指着姜晚宁恼恨不已!
杨公公见状,只好满脸为难地走上前来。
对着姜晚宁劝说道。
“侯夫人,您还是悠着点打吧……陛下就剩这一口气了,万一没续上来了,遗诏谁写呀……”
听到这话,皇帝陡然转过头,瞠目结舌地看向杨公公。
“杨荣,你也反了不成?!”
杨公公叹了口气。
劝慰道。
“陛下,奴才也是为了您着想……您说您都一只脚迈进棺材了,还跟长公主和侯夫人犟什么呀?
您把这诏书写了,把皇位传给长公主,长公主还能念着您的好,让您颐养天年,顺顺当当地把剩下的日子走完。
要不然,您就得活活饿死了。
这多惨呀!
奴才实在是看着不忍心呐!”
“噗。”
皇帝一个没忍住,气得吐了一口血。
杨公公瞧了姜晚宁一眼,得了她的许可,才赶忙对着外头喊道。
“太医,快传太医!”
很快。
守在外头的太医便匆匆赶了进来,先是给皇帝诊了脉,察看了一番他的状况,接着又拿出药丸,让宫女倒了水喂皇帝服下。
皇帝这才又回了一口仙气。
姜晚宁也没耐心跟他耗了,直接让长公主下令道。
“来人,将陛下抬去宣政殿,召集五品以上的在京官员,陛下有旨要宣!”
“是,殿下!”
因汝阳王谋逆一事,借着“清君侧”的名义,在太后和长公主的默许下,沈偃将整个皇宫、乃至皇城的禁卫军都清洗了一遍,换上了自己的心腹干将。
尽管皇帝私下培植了一批忠心的暗卫,但在那晚的叛乱中,大部分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一小撮,也被陆尧打包带走了。
皇帝身边,如今已是无人可用。
宫里的人惯会见风使舵,见陛下被软禁了起来,便知道他大势已去,自然以长公主为尊、全听她的吩咐。
“你……你们……”
不过是几日的功夫,自己身为帝王的威严便已荡然无存。
见没人把自己当回事,皇帝眼皮一翻,差点又死过去。
奈何眼睛还没闭上。
就被丽贵妃狠狠掐了一把人中。
“不许晕!”
……
两个时辰后。
及至皇帝被扶着坐到殿上,大殿内已是站满了群臣。
看到长公主搬了张椅子,坐在皇帝的左侧,而平阳侯夫人姜氏,手里执着一把竹板,一脸慈眉善目地站在案桌的右侧。
众臣不由互相看了一眼,显然觉得她们二人如此行径有违礼制,面上颇是不满!
可是转头瞧见平阳侯一身甲胄,佩刀上殿。
他们也只能咽了咽口水,将不满吞回了腹中。
不等皇帝发话,长公主便率先开口。
扬声道。
“宣太医院,赵院使上殿!”
杨公公遂将她的话,用更高的声调传了出去。
很快,赵太医就在群臣狐疑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中,顶着一头冷汗匆匆进了殿,继而扑通一下跪在了皇帝的面前。
请罪道。
“陛下,臣有罪!”
长公主挑眉,反问道。
“赵太医,你何罪之有呀?!”
赵太医垂着脑袋,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细汗,颤颤巍巍道。
“臣身为太医院院使,未能如实向陛下禀明实情,所犯乃是欺君大罪……可、可这真话,微臣不敢说呀!”
南宫璟作为文臣之首,站在最前列。
闻言不由做出疑惑的神色,催问道。
“既是真言,有何不能说?难道在你眼中,陛下是听不得真话、只会听信谗言的昏聩之主吗?”
“咳……”
皇帝咳了一声,多少觉得南宫璟这话是在针对自己。
但他又不愿相信,连景相也叛变了。
便跟着沉声道。
“什么真话假话……赵太医,你吞吞吐吐的,到底想说什么?!”
赵太医仍是不敢抬头,迟疑了好半晌,才一咬牙,好似豁出去般,坦言道。
“回陛下……您、您的龙体,乃是天阉……所以娘娘们才难以有孕,便是怀上了,这龙胎也是保不住的……”
“你说什么?!咳咳、咳咳咳!”
皇帝闻言骤然脸色一青,气得直咳嗽。
群臣霎时齐刷刷低下了头。
这是他们能听的吗?
不对……这话是可以当众说的吗?
陛下他不要面子的吗。
待喘上一口气,皇帝恼羞成怒,一把抓起案上的镇纸,朝赵太医狠狠砸了过去!
“放肆!你胆敢口出妄言,羞辱朕!是谁指使你说的这些混账话?!”
赵太医没敢躲。
但幸好皇帝气坏了,手头不太准,没砸中。
他立刻俯趴在地上,肩头颤抖如筛子。
“陛下……臣此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字作假,您便是诛臣的九族,臣也认了!您若不信,可将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召来,或者从宫外寻那些名医……他们也是一样束手无策,不可能让无种之人,得育麟儿……”
皇帝气得又要拿东西砸他。
“庸医……你住口!”
杨公公连忙上前按住他的手。
“哎,陛下!这是玉玺……使不得……”
皇帝只能转言怒斥。
“来人!把这个庸医拖出去斩了!”
“陛下且慢——”
谢青渊自从接任了国师的职位,因为才能出众,除了平日为皇帝炼制丹药,也会列席朝会,答疑献策。
他平日孤高冷傲,独来独往,除了皇帝问询与召见,几乎不与人说话。
所以皇帝对他很是信赖,百官纵使看不惯他,也很少质疑他的言辞。
见皇帝怒火中烧,谢青渊迈出一步。
进言道。
“依微臣所见,赵太医之言不无道理。臣斗胆,早在面圣之日,便已算出……陛下您,命中无子。”
众臣:哦豁,双杀!
医理和命理,都判定了皇帝无嗣,那基本就是死刑了啊!
皇帝陡然又是一个踉跄,跌坐回了龙椅上。
瞬间只觉得一颗心沉到了极点,如堕深渊、如坠寒潭,好似陷入了无尽的绝望。
好半晌,他才喃喃自语,怎么都不肯接受这样的噩耗。
“不……不会的……一定是你们在骗朕!你们、你们都是一伙的……若不然,为何你们一早不说,今日才说?!”
姜晚宁幽幽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自然是因为陛下你听不得实话,纵是他们说了你也不会信,只会招致无妄的杀身之祸……换我,我也不说。”
虽然他们确实是一伙的。
但说的也是真话。
没骗他。
皇帝其实心下也信了大半,毕竟事实摆在眼前,这么多年了,别说皇子,连公主都没有诞下一个。
可他哪能承认是自己的问题。
转而怨怒地斥向姜晚宁。
“朝堂之上,岂容你置喙!来人,将这贱——”
“啪!”
姜晚宁一挥竹板,毫不留情地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扬手抽了过去。
一副杀猴儆鸡的架势!
“我今日就置喙了又如何?
我不但要置喙,我还要替先皇、先皇妃,好好打醒你这个不肖子!
因为你的昏聩与无能,致使朝堂不宁,社稷不稳,外患滋扰不绝,内忧纷至迭起……怕是用不了多久,李氏江山就要毁在你的手里了!
想当年,西陵王之乱,你母妃为保先帝血脉,血溅三尺而亡!
太后为护你周全,将长公主推出去给你做替死鬼!
这皇城上上下下,为你死了多少人?
你倒好,为了一己私欲,置祖宗基业于不顾,置天下百姓于不顾,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对着起那些为你死去的忠义之士吗?!
今日这罪己诏,你不念也得念!
因为你德不配位,根本就不配当一国之君、做这万民之主!”
说着。
姜晚宁又转过身,一竹板拍在了案桌上。
指着上面摆好的诏书,对皇帝催声道。
“念!”
长公主跟着站起身,贴近皇帝身侧,袖中的匕首牢牢抵在皇帝腰间。
低声道。
“皇兄,你吃的仙丹,毫无用处……若你做个闲散之人,修身养性,或许还能活个几年。当然,你想今日就驾崩,我也可以成全你,将你砍下脑袋,挂到城墙上与皇叔一起暴尸作伴。”
说话间,匕首便已见了血。
皇帝终究是怕死。
纵是再不甘心,却也不想死得这样凄惨潦草,连尸首都要遭人践踏。
他生来锦衣玉食、金尊玉贵,又岂能做那无头之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