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台认为太子殿下行事太过极端,纵使有罪责也要先行审问再做决断,怎能行事如此狠绝。
一部分则认为太子殿下做得正确,敢杀钦差刺杀太子,就该就地格杀。
直到皇帝一声令下,才结束了这顿吵闹,到最后也没吵出个结果,只因这江南几个案子牵连到了京中的恬亲王……那是异性王。
是当年与高祖帝一同四处闯天下的老将之一,是高祖帝的拜把兄弟,就连皇帝见了也得尊称一声皇叔。
故此,下朝之时皇帝脸色都是阴沉的。
或许是没想到太子行事会如此放纵,也或许是在思考恬亲王为何如此胆大包天,竟能牵连其中。
大监道:“陛下,恬亲王上折入宫请罪。”
师明渊道:“不见。下令恬亲王禁足府中,待一切查明再议。”他蹙眉,隐隐有种失控感。
莫非是磨得太狠了?御史台那帮老家伙定会咬着不放,不会善罢甘休,此时还有得闹。
师明渊万万没想到。
局面还能变得更乱一些。
半月后,太子归京,撞上本该禁足在府邸的恬亲王,与众目睽睽之下,当街斩下对方头颅,还提着脑袋血淋淋地走了一路,丢给了条狗。
放言:“高祖在世,必见不得此等为虎作伥之人!”
朝中顿时疯了一般上言,请求陛下废除太子,称太子暴戾,不堪为君,为天下之表率,怎能忘却前恩,行径狂悖!
而百姓呼声却是纷纷叫好。
深受压迫之人,才明白压迫自己的人究竟是谁。江南呈上万民血书,字字书写太子功德。
朝廷废太子与保太子两方争执不下,师明渊头疼非常,暂且下令太子幽禁东宫,修身养性。
*
焦心的何止皇帝一人。
大皇子在府中走来走去,咬牙道:“都做到这一步了,也不废太子……那小子都疯成这样了!恬亲王都敢当街杀!”
“啪!”他气得连砸了好几个茶盏,呼出一口气。
愤怒宣泄完了,他随即心中升起一股后怕,背后一阵阵的发凉,盯着远方出神,他眼中眸光明明灭灭,纳纳道:“不行……不能继续等了……”
江南几个案子虽未将他牵扯出来,可难保事后不会彻查,这回没能让父皇废太子再往后只会更难。
必须早下决断。
末了。
大皇子猛地站起,冷道:“天气见寒,该进宫看看母后了。”
*
东宫很安静。
师离忱在誊抄经书,一笔一划。
柳清宁在旁研磨,直到师离忱又一页纸抄完,他收走,听殿下道:“用过午膳,你便出宫吧。”
柳清宁动作一顿,轻声道:“殿下的意思是……”
师离忱抬也未抬:“离开东宫。好好待在翰林院,日后与人谈说说,勿要再提孤一个字。”
空气沉寂一瞬。柳清宁侧目看着师离忱半响,语气艰难地问道:“殿下是在赶我走吗?”
师离忱道:“不。你在翰林院,能帮孤更多。”
柳清宁松下一口气,闭目道:“是,殿下。”
……
柳清宁离开前,师离忱唤道:“等等,把剑带上。”
乐福安送过来一把镶刻着宝石的宝剑。师离忱平静道:“去淮南的路上他就嘀咕着要送你把绝世好剑,那傻子死的时候还随身带着这把剑,你拿走吧。”
“……”柳清宁不言不语,垂首鞠了一躬,接过了那把灿灿宝剑,沉默地离开了东宫。
与那把宝剑一样镶着漂亮鲜红宝石的,还有一把匕首,正摆在师离忱的案上,在誊抄的经书旁。
经书上的字,刺得人眼生疼。
师离忱眼前仿佛看到了靠在船头张扬五爪的青年,喜滋滋地抓着一把剑一把匕首在阳光下炫耀——
“殿下平日就爱耍弄暗器弩箭,宝剑配殿下反而是累赘,我特地给殿下寻来这匕首,怎么样?漂亮吧!这刀柄上的可是鸽子红!至于京都那个书呆子,我给他买了把剑,又漂亮又轻便,名家所造,还有字!可值钱呢!免得他老说我欠他银子,哼,就勉强送给他防身用吧!”
乐福安默默上了一盏茶,拨了拨殿中炉子里的香,回首看了看沉默不言的太子殿下,叹了叹,缓缓退出殿外。
……
幽禁东宫实际上并未削减什么,一切如常。纯妃得知师离忱去过江南后,也来东宫寻过两回,小心翼翼地问她什么时候能出宫看看。
这个问题,从师离忱被册封为太子开始就一直陆续的询问,师离忱总会答:快了,就快了。
这次是真的快了。
平静的日子没过几日。
朝堂纷乱,各种事情堆积之下,大皇子……逼宫了。
当夜宫门大开,防城营的兵马自朱雀门一路厮杀进来,与禁军缠斗,一时间众人四处奔逃,尖叫,恐惧,求饶,不绝于耳。
但那只限于朱雀门那头,暂且未牵连到东宫这头。
而东宫周围有专属的禁卫把手,前两年的武状元秦易镇守门前,逼宫者的目的是皇位,自然要先杀进金銮殿,离这里还远。
比逼宫先来的,是纯妃命人送来的一碗莲子汤。师离忱看了半响,唤道:“……福安。”
乐福安道:“老奴在。”
师离忱道:“时候到了,送她出宫吧。趁乱假死,便不会再有人追究她的下落了。”
乐福安应了声,立即去办。
……
出了东宫,去千秋殿接应纯妃,纯妃早早收到宫人传递的消息,站在那儿等待,急得来回踱步。
乐福安心中不虞,面上不显,只毕恭毕敬垂首道:“娘娘随我来。大皇子逼宫,宫中如今杂乱,无人估计您的踪迹,但您切莫与奴才走丢了。”
纯妃连连点头,快步跟上乐福安的脚步。
旁边陆续有宫人疾走过去,也有的是快速地跑,害怕慌张地情绪似乎蔓延在每个人心里。
纯妃紧张地捏了捏衣襟,问道:“……阿忱。”顿了顿,她道:“阿忱,可还好?”
临到出宫了才知道关心殿下。乐福安打心底里翻了个白眼,耐着性子道:“殿下安康,只是此行下江南伤到了腿,恐怕还要修养一段时日。”
他们走的是一条偏道,刻意避开有动乱的那条道。
这儿平日就冷僻的紧,如今内庭动乱更是无人多顾,稍后纯妃从这儿偷偷出宫,他再把那具易容成纯妃模样的女尸送过来,哪怕后头宫闱大乱结束后,也不会有人查到什么踪迹。
忽地听到墙头两声鸟叫。
乐福安停下脚步,伸手接住了从暗中打来的一纸飞信。
小巧地密信展开,上下仔细看了眼,乐福安眼神逐渐变得森冷,低着头,嘴角拉平阴阴沉沉。
此时,纯妃探头,紧张道:“怎么停下了……”
乐福安深吸一气,转身时硬生生扯出一抹笑:“娘娘,刚得了消息,这条路走不得了,您得和奴才去观星台那头,有人在那头接应您出宫。”
纯妃不疑有他,“那快些走。”
*
金銮殿。
大皇子被缉拿,防城营兵马才至金銮殿,便被蛰伏此处的禁军扫荡干净。
镇国侯穆将军压着大皇子跪至帝王脚下,道:“臣倏忽,叫人偷换走了防城营军令,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还望陛下宽宥!”
见大势已去,大皇子恨恨地瞪向皇位上坐着的师明渊,声音像厉鬼般吼道:“是你!都是你!”
难怪那么容易就通了朱雀门,杀到金銮殿前。若非有人刻意放饵……
师明渊道:“那是你蠢,废物。”他审视着这个大儿子,眼神冰冷:“没有一件事能办成。”
大皇子愣了愣。
忽地,他想起几年前,十一皇子夭折一事。当时他买通的小太监明明和他说成事难,还需多加等待。
可隔日就听到十一皇子落水的消息。
他以为是他买通之人办成了差事,高兴地赏了许多银两。但细细想来,那小太监虽笑得谄媚,可那笑里似乎还有些难言之隐。
没过多久,正当他打算斩草除根时,再去寻,便听说那小太监吃醉了酒,半夜掉井里淹死了……
大皇子颤着手,指向师明渊:“是你……原来,是你杀,是你杀!呃——”
他话头一截,缓缓低头,看到一柄剑从他后方直直穿透了他的心口。再抬头,眼中倒映出上首师明渊收手的姿势。
原来……
“你真的……从来没把我们当你的儿子……”
大皇子倒地,缓缓咽了气。
师明渊面无表情摆手,命人拖下去。
此时,有宫人快速跑来,“不好了陛下。”他道:“太子殿下喝了纯妃娘娘送去的莲子汤,汤中有毒。太医令说此毒阴邪,足以害命,但幸而计量不大,已稳住了殿**内毒性,只是点下眼下已昏迷不醒!奴才们去找纯妃娘娘,却发现纯妃娘娘一个时辰前便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