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着那片幽深的宫墙，“他跟我说，‘你记住，将来你要自己做决定，不要让别人替你选人生。’”
沈砚舟站在她身旁，看着她眼里的光。
她的目光落在故宫深处，却好像也落在了自己的过去，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平静的，但那份淡淡的孤独，却从她轻描淡写的口气里溢了出来。
沈砚舟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后还是把那句如果你想去，我就陪你卡在了喉咙里。
他伸出手，轻轻地、试探性地握住了她那只垂在身侧的手。
简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没有挣脱。
“手这么凉。”他终于开口，声音很低，夹着夜风，格外好听。
她“嗯”了一声，也像说给自己听。
两人就这样并肩站着，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过了许久，简初缓缓地，将自己的手指，在他温暖的掌心里，轻轻回握了一下。
这份无声的回应，让沈砚舟紧绷的肩膀也松弛了下来。他松开她的手，却并没有就此结束，反而转身，从西裤内的口袋里，像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个玻璃扁酒壶。
简初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哪儿来的这个？”
沈砚舟晃了晃手里的酒壶，拧开盖子，递到她面前，语气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的得意：“峰会上拿的。”
简初被他这副坦然的样子逗笑了，忍不住揶揄道：“你一个大总裁，还顺手牵羊？”
“不是你曾经说的，出门不捡就算丢？”沈砚舟看着她，眼神在夜色里显得格外认真，“本来也是拿来想给你的，怕你……想喝酒。”他原本想说怕她因为张素心带来的难堪，心情低落，可是此刻，他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简初接过他手中的酒壶，没有犹豫，仰头就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热的暖意。她咂了咂嘴，眉头却微微蹙起。
“你说你拿也不拿个好的，”她将酒壶拿在手里把玩着，语气里满是嫌弃，“这个赞助商的酒就是个摆设，我不喜欢喝这种扁瓶的白酒。”
沈砚舟想从她手里拿过来，说道：“那你不喝就给我，我不挑。”
简初却将身子转了一下，敏捷地躲过沈砚舟的手，又仰头喝了一口，才笑着说：“还是我喝吧，我怕你没喝过这么次的酒，回头酒精中毒了。”
他看着她那副狡黠又得意的模样，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在她喝完后，默默地接过来，自己也喝了一口。
两人就着清冷的夜风，一人一口，很快将那壶不算好喝的酒喝完了。
酒精的作用下，白日里那些紧绷的情绪彻底烟消云散。简初走到亭子内的石凳上坐下，只觉得一阵困意袭来，她打了个哈欠，将头靠在了冰凉的亭柱上。
沈砚舟走过来，在她身边站定，低声问她：“要回去了吗？”
简初闭着眼睛，笑着摇了摇头：“这儿啊，翻进来容易，出去难。等着明儿早上公园开门，我们再回去吧。”
她说着，缓缓睁开眼，侧头看着身边的男人。月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褪去了白日里的锋芒和压迫感，显得有些柔和。
简初发现，当她能和沈砚舟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时，他好像，就真没有那么讨厌了。
“其实你很惊讶吧，我妈那样。”简初忽然将话锋转到晚上的那件事上。
沈砚舟也坐在了她身旁，只是低下头，将自己的眼镜摘掉，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他怕随便说一句话，就会冒犯到简初。
简初没有理他，只是双眼失神的说道：“我都不知道我爸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她贪财、虚荣、重男轻女、我还有个弟弟，很可怕吧。”
第43章
沈砚舟听着，只是觉得有些心疼她。
酒精和夜风让她的大脑彻底放松下来，那些平日里被她用理智和骄傲牢牢锁住的往事，也悄然浮现。她看着远处故宫那片沉沉的轮廓，忽然又开口了，声音比刚才更轻，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们家，曾经也是别人眼里的模范家庭。父亲事业有成，母亲是个美丽的家庭主妇，我成绩优异。”
她扯了扯嘴角，那笑意里没有温度，“但其实，家里每个人都知道，内里早就烂掉了。我妈在外面有别人，我爸……我爸假装不知道，他只是怕我难过，一直不舍得离婚。我们一家三口，就努力维持着这个可笑的体面，直到他去世，这张皮才被彻底撕破。”
她说完，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仿佛要将胸口的沉闷都吐出去。
“他知道家里的一切都在分崩离析，公司、婚姻……什么都留不住了。”简初的目光落在远方，声音变得有些遥远，“他最后真正想留给我的，只有一样东西——城郊的一块地。”
沈砚舟的目光动了一下。
简初继续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特有的平静：“那块地，他曾经指明了要留给我。但是他走得太突然，相关的赠与文件还没来得及做公证。我那时候还在伦敦读书，家里的所有后事都是我母亲处理的。”
“从法律上说，在没有有效遗嘱或公证赠与的情况下，作为法定第一顺位继承人，我母亲对他的遗产有处置权。她一直跟我说，那块地是暂时替我保管，等我将来结婚的时候，就作为嫁妆给我。”
她说到这里，终于自嘲地笑了一声：“保管...…结果就成了她现在唯一能拿捏我的东西。”
沈砚舟拍了拍她的肩膀，告诉她：“你一定会拿回属于你的东西的。”
简初苦笑了一下，像是终于耗尽了这几天所有的力气。她把头轻轻靠在亭子的红漆柱上，风一吹过，带走了最后一点酒意，
整个人也跟着松弛下来。那点因为夜色和酒精起伏的兴奋，早就消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深到骨子里的疲惫。
她闭了闭眼，正打算在山顶的夜风里歇一歇，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是柳佳。
简初几乎都要忘了这茬，结果一接通，对面就急吼吼地说：“简初，明天晚上你得陪我去一趟，捉奸！我可算把这孙子给逮着了，蹲了俩月，今儿刚拿到他租房的证据，明儿就一锅端。”
简初哑然失笑，一下子从夜色里的疲惫中被拉回到现实，“行啊，明天几点？你可别跟头脑一热就冲动，留点证据别让人反咬。”
柳佳在那头压低声音：“你放心吧，明儿我跟你说细节。你带设备，叫上沈歆乔，咱姐们儿并肩作战！”
“成，明晚见。”简初无奈地笑了笑，挂掉电话。
沈砚舟听到了电话里的谈话，有些疑惑的看着简初：“你不是律师吗？怎么还负责帮人捉奸？”
简初歪着头说道：“柳佳是我和沈歆乔的同学，我们仨一直玩的挺好的。”
说道沈歆乔，简初忽然一愣，转过头看着沈砚舟说道：“我才想起，你是她小叔！”
这话让沈砚舟也明显的一愣，他捋了一下头发，嗤笑一声：“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巧的事儿。”
简初说道：“其实我更没有想到，我们除了工作之外，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聊天，”
沈砚舟转过头，把眼镜重新戴上，月光正巧打在他镜片上，折射出一抹清冷的光芒，令他眼底的情绪像罩着一层雾，捉摸不透。
他沉默片刻，嗓音比方才低了些，像是怕打破夜色的寂静，又像是只说给她一个人听：
“可能是……我终于学会了怎么去看你。”
简初没有应声，只是安静地望着他，等他说下去。
“以前，我总是带着偏见看你。”他自嘲地笑了下，带着一丝悔意。
“总觉得你太理想主义，不够现实。可后来，看着你为你的当事人争取权益，我才明白，原来我以为看到的你，不过是我想象出来的样子。真正的你，比我想的坚韧得多，也耀眼得多。”
“其实我一开始就是被你那股劲儿吸引的……只是因为我自己的傲慢，把这些全都忽略了。”
这些话，他说得坦坦荡荡，简初听在耳里，却有些不知所措。那些年压在心口的旧事，像电影快放一样在脑海里闪过。
简初的心口却没有任何波澜，似乎她对他喜欢自己这件事，并不意外。
沈砚舟见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终于克制不住。他轻轻地靠近，指腹温柔的摸索在她的眼角。
他的动作无比小心，带着一点笨拙。
随即，他俯身吻住了她。
这个吻，既没有以往的急切和掠夺，也没有曾经那种针锋相对的报复，只是安安静静地落下来，像眼前的风一样温柔而缓慢。带着太多迟到的歉意和释然。
简初没有拒绝，也没主动迎合，只是任由他这样亲吻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沈砚舟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气息还有些不稳。他望着她的眼睛，声音低哑，认认真真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