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不大,休息休息也好。
至少庞沂现在是这么想。
他和威什旅坐在一起,望着不远处被气浪冲过的大树。
这样的状况,这样的生存环境他许久未见,他好像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参战了,他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为别人的喜好拼命了。
想起这个,庞沂噗嗤一笑,额上的冷汗滚落,他说:“我要是死在了战场上,没有赚到功勋,没有买他想要的东西,死后,责备会不会多一点。”
见身边的两只威什旅没有醒,庞沂接着自言自语说:“骨头化成灰了也是责备。”
注意力转移得有些失败,痛感不减反增。
不知过了多久,庞沂有些坐不住了,浑身都在痛。
这些痛感,他已有许久没有体味过了,差点忘了自己身上还有其他的病毒。
“你醒醒,不要睡了。”庞沂蜷缩起腿两手抱着,转头看看两只威什旅,道:“威什旅,你醒一醒,我,我有点不舒服。”
从被威什旅照顾了以后,发自□□上的痛苦几乎都消失了。
现在它们回来了,庞沂反倒有些处理不过来,有些吃不消了。
他没有带止痛片,没有带绷带,没有带手术刀,没有带任何可以打仗用的医疗用品,他身上什么都没有。
这些他从前必须带的东西,他现在身上竟然没有了。
庞沂无助地扭过头,晃了晃威什旅的胳膊。
片刻,威什旅还是没有反应。
庞沂愣在原地,他望着威什旅,擦了一把脸上的汗,那一把汗冷冷的,在手心里没有温度。
“你醒醒,威什旅,我,我有点难受。”庞沂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威什旅的脸,见威什旅还是没有反应,于是将自己的手放下,安静地在旁边等他醒来。
片刻,庞沂没有等到威什旅醒来,他不自觉地躺在了威什旅身边蜷缩了起来,以此慰藉自己的心灵,从中得到少许安全感。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些人围着自己,将自己打过一顿后,再将自己的几根手指生生折断的感觉。
想到这,庞沂不禁往后缩了缩,将自己的背紧贴威什旅。
身上的痛不见好转,庞沂找不到痛的根源在哪,该怎么解决,只能躲,毫无头绪的躲,他想尽快找一个能让自己减缓疼痛的姿势。
“哼哼哼,跑啊!跑!让你跑!”很久以前的那些畜生体们的声音冲击着庞沂的大脑。
庞沂往后挪了挪身子,在自己还清醒的时候,他办不到自己主动去啃噬威什旅,不过他希望威什旅主动些,带自己去医院都好。
越是疼下去,庞沂脑子里的阴影刻画得就愈发形象深刻,在他脑中的那些畜生体仿佛都活了过来,就在他身边似的晃动着。
庞沂起身又晃了晃威什旅的身体,即着急又小声的道:“威什旅,你醒来好不好,他们,他们来了,我,我害怕,他们会欺负我的,你醒来啊……”
一只黑色的手抓住了庞沂的脑袋,掌心摁住他的头顶,将他拽回了越狱失败后。
他们指着自己恨道:“跑啊,接着跑啊!怎么不跑了?我们这半个月只能喝泔水了,你高兴吧?”
“算了,你腿上还有点肉呢,我们给你省下的泔水你喝,你的小腿肉啊,我们吃!你拒绝无效,哈哈哈哈,谁叫你跑的——你可别说,我们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尝过肉味了。”
“哭?都到这里来了还有力气哭呢!”
“还哭!不准哭!”
“谁让你哭了?”
“还哭?!想死是吧!”
“怕痛你别跑啊!怕痛你跑什么?当这里是什么福利院呢?这里是监狱!不对!这里是重刑室!来了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呵呵呵,几岁?六岁?六岁能干嘛?”
“死了就是死了,谁管你几岁?”
“吵死了!”
“不准哭!!!再哭打死你!!!”
过去的记忆穿插,映得庞沂的思绪开始恍惚混乱,乱到他已经分不清现在和曾经了。
他感觉自己的那双腿已经没了,只剩骨头了,却还是很痛。
庞沂颤颤巍巍地咬着自己的手指,不敢发出声音,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自己解决的,这段记忆已经演化了千百遍,他还是走不出来。
他不敢喊痛,也不敢哭,只要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就会被打。
恍惚间,庞沂触到了威什旅的那只手,他抓住那只手,顺着手往上,扑到了威什旅的胸口里小声道:“威,威什旅,我好痛,好痛。”
一直以来都没有人能帮自己一把,只有这个跟自己毫无血缘的人,愿意回头看看自己的状况是好是坏,只是现在他醒不过来了。
庞沂想等威什旅醒来,让他帮一帮自己解决身上的疼痛问题。
他跟别人不同,他会管自己的,他不会晾着自己等自己伤口愈合的,他会主动负责任的。
庞沂嘴里重复着一直以来都不敢跟别人说的话:“我好痛,好痛,你帮帮我,你醒来帮帮我……”
“我好痛,威什旅你醒一醒,我……”
庞沂一面害怕的叫着威什旅,一面胆怯地瞟着自己的身边,那些影子好像消失了,附近只有爆炸后掀过来的热浪激起的风尘。
在庞沂的脑海中一些杂音响起,他还差点忘了,他在实验室里待过,身上的病毒还没有得到治疗,之前都是威什旅填补自己体内的创口。
而今,庞沂扛不住了。
他差点快忘了,自己是个不落星人,不是跟威什旅同一族群,不可能随时带着愈合功能,自己得到的威什旅的愈合能力有限,用完了就没有了。
早年间,他是怎么过来的……
吃止痛片,哪怕有副作用也吃,除非没有任务了,他才会缩进角落里消化自己的痛苦。
从认识威什旅到现在,庞沂哪怕是在复仇路上受了伤,身体也有威什旅的特殊能力帮自己垫背,以至于让他现在忘了——受伤了就会痛的这种反应。
“威什旅,你,醒醒,我,我,好难受,你再不醒来,我,我就要咬你了……”
庞沂虽是这么说,心里却一直没有想过要下嘴,如果是威什旅主动,他接受得会理所应当一些。
就算威什旅醒了,不愿意让自己尝一口也没关系,自己忍一忍就过了……
他应该不会那样的……
庞沂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这么依赖这个人了。
终于,一滴血夺眶而出,打在了威什旅的肩上。
是自己哭了?
庞沂不禁起疑,是自己的眼泪吗?
他举起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是血。
他原以为自己真的把眼泪哭干了,他以后都不会再有这种东西产出了。
他面着威什旅沉默的脸,不禁在心里问自己:是太疼了,还是太着急了?
片刻后,庞沂冷静了下来,他望着迟迟醒不来的威什旅自己脸上的神情淡了下去。
现在只有自己了,疼痛不过是一时的,当时怎么过来的,现在一样也可以。
庞沂缩回身子,他现在很想要一点存在感,很想威什旅醒来看看自己,想让他再给自己一口“糖”。
这听起来是那么的自私,这么久,自己给威什旅带来了什么?
自己对威什旅的付出,不及自己对乔系言的一半,又凭什么要求着威什旅帮自己。
慢慢的,庞沂的想法也冷了下去,或许对方真的不值得对自己付出那么多?
同时他也想着,威什旅是不是生气了,威什旅是不是也开始讨厌我了,威什旅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威什旅是不是就是因为,上午的那件事才生气呢?
因为乔系言,因为,威什旅没有得到跟乔系言同等的待遇?
如果是因为这些的话……
“对不起,我没有,我根本没有不喜欢你……”
“我只是害怕,害怕你不要我了以后,那些人笑我蠢,笑我便宜……”
庞沂埋着脸,身上发着颤,他说:“那些人真的很恐怖……”
“他们笑我,笑得很难听,我不想再那个样子了,我,我只想,我只想保住我自己……”
他知道自己亏欠威什旅很多很多,但,自身又落入了先前的那个陷阱了后,谁买单?
他不想观望羡慕别人,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感情沦为别人的笑柄,更怕这一切重来一次。
索性就和威什旅保持一段距离,时刻做好对方会离开自己的准备。
让自己别太难堪。
“威什旅,我,没有……”
一袭黑影没过了庞沂蜷缩成一团的身子。
“那些都是气话,不要当真……”
对方话音尚未落下,庞沂的身子先被对方翻了过来,紧接着问道:“哪里疼?”
面着威什旅,庞沂先没想着疼,他先想到了自己刚刚哭过,目前的自己可能没有那么好看,于是马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让威什旅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