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了婚也会离婚。”邢知乐缩在一旁,“离了婚又会挨骂。”
养好身体后,邢知乐恐惧回老家,邢葵雇佣了她做直播间食品赛道的一个选品员,没给她开多高工资,因为邢知乐只用吃吃喝喝,不做也做不来技术工作,但她对现状很满意。
至少在邢葵身旁,没人戴有色眼镜看待离异女。
“对不起姐,我不是有意在今晚提离婚的。”邢知乐发觉口误,连连道歉,“你跟姐夫一定能天长地久,我相信你的眼光!”
“没事,畅所欲言。”邢葵叉了块火龙果。
兰姐也叉了块,翘起二郎腿,食指戴着装饰用的大钻戒:“还是我快活,爸妈都死了,其他亲戚我直接断交。”
吴佑嘉亮起眼睛,又蔫下去:“羡慕又不羡慕的,我可不希望我妈死。”
醉酒的周梨红着脸吵嚷:“说什么——说什么王权富贵……”好,她疯到唱起来了。
她是现场独一个真真正正毫无催婚压力的人,就连谢成雯,年轻时死了老公,也有人觊觎许家财产要催她再婚。
“啊~戒律清规……”
邢葵弯眼笑出声,除了养母一家清廉高知的周梨,场上其他女性,有着不同的年纪、学历、品貌、财富,却都遭遇过,或正在经历婚姻方面的压力。
“无论如何。”邢葵举起果汁杯,“祝愿我们,都能自由选择人生。”
七只杯子同时相碰,周梨迷迷瞪瞪,抓起一只酒瓶撞过来:“我来也!”
月光皎洁,这日晚上,对邢葵父母来讲,也是女儿的婚礼倒计时之夜,被从异地接来住进酒店总统套房的两位欣喜雀跃,根本睡不着。
人们总说,儿女结婚,父母就算完成了任务。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上级给他们下发的任务,总之邢母和李正军都有一种任务即将完成的激动感,两个人在房内从小孩儿要几个谈到孩子上小学,即使过去数十天内,他们已经就此交谈过上百次,百谈不厌。
殊不知门外,周镜和厉乘川同时到来。
周镜&厉乘川:“你来做什么?”
厉乘川:“我有一个秘密。”
周镜:“我也有一个秘密。”他按响门铃,门一打开,邢母见到他
们立时笑脸唰地变尴尬脸。
看她原先乐呵呵的模样,又看见坐厅内吸香烟的李正军,周镜便猜到两位在聊什么天,眼神淡漠:“方便出来下吗?伯母。”
“跟我过来。”酒店为厉乘川所有,他提前备好了私聊的房间,开门,关门,贴着玄关站,“你先聊。”
厉周是意气相投的好兄弟,今时今刻,争分夺秒的二人恢复默契。
架势令邢母紧张不安:“那个,小镜啊,小厉啊,阿姨晓得你们还欢喜我家葵葵,但感情,讲究缘分的啦。”
不是要说这个,周镜拿出手机,邢葵要解决催婚,有件残忍的事,她做不到,他来做。
他抬起手机,将屏幕怼到邢母眼前:“亲眼见见吧,你女儿到底为何会出车祸。”
绿灯倒数,红绿灯下,斑马线边,一对母女争执,母亲拖拽女儿,女儿挣扎,倒向斑马线。
砰!一辆汽车闯过红灯,撞向瘦弱的人儿。
“我不要去相亲!”
“不去也得去!我就不信了,人家都抱孙子了,人家家庭多幸福哦,就我没有,过年的时候桌上我都插不上话,一年一年的,你都要三十了!想什么心思呢!跟我走!”
“我不去!不去!不去啊!”
“葵葵!”
邢母瞳仁颤抖,红血丝霎时狰狞,张开嘴,苍白的唇内一道道涎丝。
车祸真相,被邢母扭曲遗忘的车祸真相。
视频放到终点又从起点回播,“不要去相亲”、“不去也得去”、“砰!”、“葵葵”!
周镜冷酷地强迫她看,她也自虐般地盯着看。
半晌,邢母像被抽走力气,站立不稳,弯腰一下下拍心,她的心都要裂开了,她想要呐喊,可人悲伤到极致,发不出丝毫声音。
第114章
这件事,邢母本不会得知。车祸发生后,极度自责的她,在不能负担的痛苦中,扭曲美化了真相,认定闯红灯车主全责。
也因为邢母忘记了真相,她同时忘记了自责。
此刻,周镜逼迫她回忆。
邢母神色惊疑,怀疑是假的,可视频里一遍又一遍地传来她和女儿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播放她导致女儿摔倒,哪里有假呢?
周镜举着手机:“邢葵请求我隐瞒你,可这对邢葵不公,明天就是她的婚礼,我以为,你该见识见识你都带给女儿什么。”
突然见到真相的邢母说不出话,密布红血丝的双眼盈满泪水,大力锤打胸口,重重拍击她的头。
这时,门边厉乘川迈过来,他听到车祸真相,眼里浮着一层寒冰:“我也有话要对你说,邢葵能结识周镜他们,是因为我,而邢葵,早就认识我,只是她忘了。”
邢母抬头望他,愣神。
“你们逼她结婚,她曾想和我合作结婚,但车祸后,她将我遗忘。”
邢母愕然,什么是合作结婚?
厉乘川眼神锋利,邢葵怎么就,偏偏忘掉解决方法呢?
“你忘了你逼她去相亲,没忘记那年新年期间发生的事吧?”
那年过年,亲戚们一见到邢葵,就恭喜她今年要结婚、要送喜糖给他们吃。
邢葵祝亲戚的吉祥话到嘴边说不出口,邢母因此多次埋怨。
过去,邢葵住院时,邢母和亲戚的通话中,曾透露过此事。
但事情不仅如此。
过年了,爱当红娘的亲戚们见到邢老二家有个适龄未婚女,蠢蠢欲动,很快就上门说亲。
邢葵原本攒了很多假要在家休到三月,为此不得不提前结束休假,二月份就返回公司。
红娘热情又不懂分寸,不会因为她身处异地就放过她,她也清楚。
只是,人的蒙昧荒谬永远能突破想象。
“为了少被催婚,为了转移注意,新年没多久,邢葵回到工作岗位,你们不能再当面催她婚,可还是能发信息打电话。”
那天晚上,邢葵在加班,先是收到信息,再接到电话。
休假最初她很开心,却中途奇怪折返,默默陪着她加班的厉乘川心里担心,就跟了上去。
走廊尽头无人的会议室中,压抑多日的邢葵愤怒地道:“他有房有车关我什么事啊?”
是有亲戚上门说亲,说她要介绍的对象有房有车,可房车是能写她的名吗?结婚是只看房和车吗?
“妈,我一直跟你讲,假如有一天我真遇到了我想和他过一辈子的人,我会结婚的,你们再这么催下去,我绝对不要结婚了。”
邢葵和家里吵起架,生气到放了狠话,这之后不久,邢葵怔怔举着手机,几秒后将电话挂断,扶上会议室桌面,难以站立,蹲下来。
“她说出她的反抗,你们却当她的反抗是无知。”
车祸后,邢母在邢葵住院第一天就催婚,是她找人契约结婚的直接诱因,而,车祸前呢?
她又是在如何哀恸的状况下,生出找厉乘川合作的念头?
失忆后她的行动受到心理暗示等影响,失忆前的原因才是关键中的关键。
厉乘川回想起那一晚,视线冷冽,如同冰做成的箭,扎往邢母:“愚昧的亲戚听到她说的话,愚昧地‘同情’你,说:
‘能生二胎的时候怎么不再生一个啊?’,
而你愚昧地回:‘是啊,谁能想到呢。’。
你们以为不对着手机讲邢葵就听不见,可她完完整整地听见了,你们,你,否定了她的出生。”
就因为不结婚,活生生的人,在母亲嘴里成了练废的账号。
邢葵自小优秀,学生时代也不乏追求者,就因为不结婚,她被彻头彻尾否定。
“对你来说,你仅仅在回亲戚的话,说完就忘了,可邢葵为此几近泣血,所以她才心痛到拿她的人生开玩笑,向我提议合作。”
厉乘川极少说这么多话,但他当下只恨他说得还不够多,声音中涌着能将人凌迟的寒意。
自邢葵看过心理医生后,厉乘川想通了她为何偏偏遗忘他。
“车撞向她时,不仅你承担不了痛,她也无法承担,连日来,那晚的对话像刀子剐着她的心,像巨石压着她的背,她迫切地想忘掉它们。
是那些话促成她向我提议契约结婚,她忘记话,所以也忘记我。”
那些话是起因,厉乘川是结果。
邢葵有意忘却起因,起因没了,结果自然也没了。
本来,她只用忘掉“契约结婚”这茬事,不用忘记厉乘川整个人。
可她实在压力太大,厉乘川了解起因,会不会提醒她想起,在海一样席卷的繁芜情绪中,邢葵自我保护,将厉乘川从她的人生完全删除。
“你的女儿因为催婚出车祸,因为催婚失忆,眼下她要结婚了,你不该对你们催婚带给她的痛苦一无所知,还在房间里兴奋幻想她日后要生几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