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修嫌弃瘪唇,想说这雪球有什么好玩的?他虎虎山多的是长弓短弩,那才叫好玩!
消耗了气力,许是浑身血液沸腾了几晌,那月事的疼逐寸没了,这厢一回雨霁院,江修便问妙青,“夜里吃什么?”
岂料妙青只笑一笑,“姑娘,您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往日都是过午不食呢,现下是饿了么?”
......过午不食?
江修险些笑骂这徐怀霜脑子有病。
他舌尖抵一抵腮,低眸扫量一圈她的身形,半晌嗤笑一声,“怪不得瘦巴巴的,没几两肉。”
“饿了!”
他重重屈指敲响桌子,不耐道:“我是饿了!”
狗屁的规矩。
人不吃饭就得饿死。
饿死了,还讲什么规矩?
妙青虽诧异,却仍退出去准备晚膳了。
江修等了一会,琢磨起那块玉佩,没琢磨出门路来,便百无聊赖掀起眼在屋内环扫,陡地瞥见西墙的书案上有本小册子,旋即起身往那头去。
捡起那册子一瞧,他一霎扯开唇畔笑得顽劣。
“满满记食?”
适逢妙青妙仪进来摆膳,江修搁下小册子,立时往圆桌旁一坐,取过木筷搓一搓,看也不看点心一眼,只照着一旁的肉片去夹,末了用肉片裹住饭,大口往嘴里塞。
妙仪叫他这样的吃法给看得怔住,“姑娘?你何时改成这样用膳了?”
“实在是......”
江修乜她一眼,“实在是什么?”
“没规矩?”
他语气算不得多好,妙青忙出声打圆场,“怎会呢?只是姑娘往日总爱先吃一道点心,再吃这些。”
“姑娘说是吃了点心,心情就会好。”
“吃到令人愉快的点心,姑娘不是还会记在那本记食册上么?”
江修夹菜的动作一顿,心道徐怀霜从头到脚都是个小古板,私下关起门来竟还有这样的爱好。
他虽只见过徐怀霜一面,却不自觉在脑子里想她顶着正经的脸记载这小册子的模样。
几晌他扯扯唇,象征性夹起一道点心丢进嘴里,嚼巴几下咽下去,“我吃了,这总行了吧?”
打从江修从这间闺房醒来,他就不愿去了解什么。
一来他与徐怀霜素不相识,迟早要换回来。
二来他对女儿家的小玩意不感兴趣。
徐怀霜的书案上摆的书文绉绉的。
徐怀霜的妆台摆的首饰刺眼极了。
徐怀霜是个小古板。
她的屋子是个关古板小鸟的鸟笼。
乍一见得那本《满满记食》,江修觉得有趣,用过晚膳就拿来翻了翻。
翻前他有设想里头会不会是些文绉绉的字句。
未料一翻开,竟是彩墨所绘的图。
各式各样的点心,
有盘成粉色小花儿的,有捏成兔子的,总之一些奇形怪状却又还算可爱的点心被她尽数在这册子里画了下来。
末了在角落添一笔:甜度适中,好吃。
又或是:模样可爱,好吃。
她的字迹娟秀,是簪花小楷,江修认得这样的字,笔锋不算凌厉,倒像她本人。
于是江修翻页的动作很是奇怪地轻柔了些。
待得合上册子,盯着封皮上的“满满”二字,江修努起嘴嘀咕,“满满,徐满满?”
这厢正觉着这样的名字有趣,妙青妙仪却将一套寝衣捧在他身前,“姑娘,夜深了,您来了月事不便泡在水里,该擦拭身子歇息了。”
江修原本乐呵扯开的笑一霎收回。
那套雪白寝衣在他眼里逐渐变得诡谲。
想他堂堂虎虎山山寨大当家,威风一世,凭着本事给自己挣了个将军来当。
什么世面没见过?
吊诡的绯色寸寸往耳根爬,江修找救星般去找先前用剪子剪开的布条,旋即恶狠狠盯着两个婢女,“出去!我自己来!”
站在洇洇水雾里,江修仍闭着眼。
尽管双眸已被束缚住,不见一丝光亮。
可有时便是这般。
人有五感。
眼无法视物。
手却能顶替上来。
叩紧冒着热气的湿帕子,指腹却仿若被火灼烧,烫得厉害。
满室静寂,只听一声低语。
似咬牙切齿,又像豁出去了。
“徐怀霜。”
“我上辈子欠你的。”
第8章 急切
话说江修烫着手擦拭干净身子后,妙青妙仪还想进来伺候主子歇下,被他竖起柳叶的眉一瞪,又将两位婢女给赶了出去。
粉色的纱帐朝他招招手,仿佛在说:过来呀!
立在原地冷哼一声,江修烦躁吹熄了寝屋里所有的灯。
歪着身子陷在榻上,一股独属于徐怀霜的香气陡地将江修紧紧裹挟,她的被褥是云做的,枕头像白日见过的园子里的花蕊。
便是这样一瞬,这样的香气透着一丝熟悉,又将他推进了那片花海里。
很奇怪,他与她甚至没对着彼此认真瞧过。
哪怕是换了魂魄又如何?
他与她本就不是一路人。
可这样的香气像渗了一丝欲说还休,裹着他,从头发丝到指尖,他翻翻身,一闭眼,就是护城河边那张分明娴静却顾盼左右的脸。
她不在这鸟笼似的屋子里,却还用这香做的锁关住了他。
做了那么些年山匪的江修见过抢掠厮杀,何时又见过女人最直白的柔?
闭着眼在榻上辗转反侧,待那更夫敲响三更的梆子,江修最终是抵不住这具身体的乏,意识逐寸陷入混沌,沉沉睡去。
意识消散前,他求仙丹似的在心里求老天:天地祖宗,你若有些良心,你就立马将我给换回去!
来日我定日日上供,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可惜他在梦里乞求的老天没有良心,倒是隔日一大清早往雨霁院寻他的徐蓁蓁有。
蓁蓁伏着腰趴在镜前,抱了自个的妆匣来,左挑右捡,细碎的动静吵醒了江修。
不知是她,江修只一眼望见粉得近乎刺目的帐子,将这咬牙切齿的力气尽数涌去握紧的拳。
乍一听见帐子外的动静,便倏地猛捶床榻,“说了别进来伺候!一个个的都是聋子傻子不成?!”
蓁蓁给他吓一跳,不明白四姐姐今日怎的无故起这样大的火气,想是还在发梦,便往前去了几步,两手各握一支步摇,朝里头的四姐姐晃一晃,嘻嘻笑道:“四姐姐做梦了?倒是稀奇,我难得见四姐姐生这样大的气呢,跟我说说?”
“四姐姐怎么不说话?”
“我还等着四姐姐起身,替我挑一挑游街那日该戴哪支步摇呢!”
江修怄着气听她啰嗦,正要出声打断,又听见游街二字,想着这事到底是她告诉自己的,到底将盘在心里的火浇息了。
“......你来做什么?”
蓁蓁不答反问:“四姐姐还不起?”
方才一声吼,身下涌出热流,江修一字一顿道:“我来月事了,现在不方便。”
蓁蓁再过三月便满十八,闻声窃窃笑了几声,阴恻恻掩唇,安慰道:“晓得了,我说四姐姐从昨日就有些不对劲,原来是这样,那四姐姐便先躺着吧。”
“咱们做女人的金贵着呢!来了月事得休息好才行,我给妙青妙仪叫进来。”
“对了四姐姐,我来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那日家里的长辈也要一道出去,你还去么?”
“去。”
帐子里除了飘出这个字,便再没有其他声音。
见江修不搭茬,蓁蓁便自顾出去寻人了。
只有他瘪着唇躺在榻上,挪不得,动不得。
几晌过去气出笑来,暗自咬紧了牙,心底对要与徐怀霜见面一事益发祈盼起来。
他当真是,从未有过一日,如此想见一个女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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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徐怀霜这头,有了头回闭眼仰头沐浴的经验,想着七日后便能见到江修,她即便是再觉得扭捏也咬咬牙挺过去了。
大清早又让任玄给叫醒,徐怀霜受惊拍拍精.壮的胸脯,一霎想起男女有别,便命道:“以后没......没我的允许,你不准擅自进来。”
任玄不可置信在帐子外头转了半圈,声音益发大了起来,“大当家,你嫌我了?”
徐怀霜给他嚷得头疼,忙解释起来:“没有嫌!”
顿一顿,她才道:“你知道的,我病了,需要好好休息。”
这具身体身形欣长,徐怀霜反剪着两条胳膊撑在榻上,略一仰头,不适挪一挪沉重的腿,倏地又软了语气,“你是二当家,该稳重些。”
任玄破了洞的心房适才缝补好,笑眯眯挠一挠脑袋,“你早这样说嘛,行,我以后不进你屋子就是了!”
这厢将任玄给忽悠走,徐怀霜立时挑帐下榻,昨日那套酂白圆领袍不能再穿,便挑了衣柜里的玄色袍子穿上,修面整冠,摁着躁动的心在前厅用了胡管事备下的早膳,又忽悠任玄与朱岳先替她去军营瞧上一瞧,便仍叫了昨日的那位小厮,自顾往谢鄞的府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