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行侧头去看他的头,发现他头上今天已经没有敷药了,于是问:“你还在吃药吗?”
苗应点头:“娘看了,说已经结痂了,不用再敷药了。”
霍行把带回来的药给他看:“里面有阿胶,你下次熬药可以加进去。”
苗应摇头:“我都快好了,不吃那个,你怎么买这么多阿胶回来?”
霍行没说话,苗应已经为他找好了理由:“咱们的伤差不多,你的药方里有阿胶也是正常,但是为什么这么多?”
见霍行还是不肯开口,苗应又盘算了一下这些阿胶的用途:“给娘和祖母补补身体。”
霍行只是看了他一眼,从前的那个苗应,如果有这样的好东西,肯定都是被他占了去的,哪里还会想到娘和祖母。
说到这里,苗应又问:“你爹怎么回事?”
霍三其实也是有过像人的一段时间的,他们一家刚刚在村里定下来的时候,他也靠自己的双手养娘亲,在说亲事的时候媒人也夸他踏实肯干,不然李红英也不会嫁给他。
婚后他们一家的日子也过得和美,还重新修缮好了房子,霍行也是带着他们一家的期许出生的,只是后来霍行幼年开蒙晚,村里风言风语不断,渐渐地他就不喜欢这个孩子了。
可李红英生霍行的时候伤了身子,之后好几年都再也没好消息,他又生出了些别的心思,但家中也只是勉强混个温饱,村里人从没什么纳妾的,李红英平日里孝顺婆婆,勤俭持家,又有生育之功,半点错处挑不出来,连休妻也不能。
一日他去镇上想再找大夫给霍行看看能不能治好,却在一家妓馆前停了下来。
而后的日子,他搬空家里的钱匣子,只为了在妓馆里的片刻欢愉,家里的钱匣子搬空后,他就去当,没东西当之后他就去借印子钱,借了印子钱去赌,欠了一屁股赌债,后来实在瞒不住了,李红英才知道了这些事。
原本好好的家就此变得破烂,无论祖母怎么打怎么骂,他都要给那姐儿赎身,只是那姐儿见他身上再榨不出什么好处,便吩咐妈妈不许他再进门。
那些个印子钱和赌债,李红英当了嫁妆才还上,家里也重新变得一贫如洗,也不是没想过和离,但霍行还小,有后娘就有后爹,霍三做的这些事情,她也忍了下来,幸好婆母慈和,霍行孝顺,男人就当他死了就行。
霍三在祖母面前赌咒发誓,说以后再也不赌,这几年倒也真没去赌过了,但那酒却是越喝越多。
霍行讲话并不生动,苗应听得却是气出一身汗,本以为老登就是酗酒,没想到还干出这样的事情,他从小没有什么亲缘,这些天跟李红英的相处,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家的长辈。
他恶狠狠地说:“看我身体好起来了怎么收拾他。”
霍行看他气得牙痒痒的样子,不太清楚他离开这些日子家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怎么苗应就跟娘和祖母这么要好了。
苗应又说:“得了钱的事情还是要告诉娘的,一家人不能遮遮掩掩的。”
霍行点头,跟在苗应的身后出了房门。
包子已经上锅蒸上了,苗应想起他带回来的阿胶,又看了一眼霍行被缠着的手臂,最后把先前那只鸡拿了出来。
只剩最后一块了,用粗盐腌制了,再不吃就臭了,这会儿腌入味儿了,炖出来应该能好喝。
鸡肉剁块,清水洗净,锅里再加棒骨和阿胶还有姜片一起炖煮,快好的时候再加进萝卜,都说冬天的萝卜赛人参,这锅汤算是大补。
久违丰盛的一餐饭,霍三出门去了,苗应开心了一些,他这些好菜不是给人渣吃的。
白菜油渣包油汪汪的,萝卜鸡汤的香味萦绕在院子里,连一向不挑食的霍行都觉得饥肠辘辘。
霍小宝最藏不住心事,洗干净手就开始捧着包子吃,苗应给两位长辈盛了鸡汤:“娘,祖母,多喝汤,里面加了阿胶,对身体好的。”
“你也喝点。”李红英也给他盛了一碗,“伤不是还没好。”
苗应也不扭捏,又给霍行也盛了一碗:“喝,你也得补。”
看着一家子老弱病残,苗应只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了好多,他拿起一个包子吃起来,第一次体会到了缺油水是种什么感觉,一个大包子,他只吃了四口就全部下肚了。
他吃完一个包子,脚在霍行的腿上踹了一下,示意他把钱的事情告诉两位长辈。
霍行点了点头,又把受伤的事情重新说了一遍,也把十两银子的事情说了出来。
李红英的心里很是复杂,这十两银子是霍行受伤换来的,比起钱,她还是更希望霍行健健康康的。
霍行把那十两银子递到李红英的面前,李红英把银子往回推:“放我房里你爹会偷走,先前苗应赚的钱也是他自己收着的。”
霍行转头看向苗应,眼里的惊讶不似作伪。
苗应朝他一笑,然后看着李红英:“娘还有多久过年啊?”他穿越过来之后就一直不知道今夕何夕,只知道天冷是冬天。
“过几天就腊八了。”祖母说。
苗应点头:“那年货是不是该准备起来了,咱不是刚赚了钱,得做新衣服啊,霍小宝那裤子都添几截了,娘和祖母也该做衣服了。”
李红英看着他:“做什么新衣服,去年才做了。”
苗应毫不在乎:“去年是去年的,新年就该做新衣服。”
祖母也是不赞同:“给小宝做就行了,我们不要。”
苗应却不听:“赚了钱就是用来花的,省着干什么,以后还能赚更多钱的。”他拉了一把霍行的袖子,擅自决定,“明天上县城去买年货去。”
第13章
夜里苗应点了灯,又仔细地看了看霍行的伤口,白色的布上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大夫有说什么时候换药吗?”苗应把衣裳给他拉好,随后哆哆嗦嗦地躺进被窝里。
“两天。”霍行抬脚上床,熄了油灯。
躺下的一瞬间感觉到一双冰凉的脚贴在他的小腿上,霍行没动,苗应就更过分了一点,又把脚往他小腿肚里塞了塞,一边塞一边说:“太冷了,我一个人睡的时候一整晚脚都是凉的,明明今晚喝了阿胶鸡汤,怎么还是这么冷。”
霍行想说只喝了一天不会有什么效果,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但他最终还是没说没动,任苗应往他旁边挤。
苗应合着眼睛,絮絮叨叨:“明天去县城吧?买东西,让我想想都要买些什么,给娘和祖母买衣服,给小宝买零嘴,给你买骨头炖汤喝,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香料,还有过年要吃的果子点心,春联要买吗?钱会不会不够……”
他话还没说完就停了下来,霍行侧头看过去,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小腿肚下的脚已经渐渐地有了些温度,但苗应依然没有把自己的脚挪开,甚至整个人都又往霍行的身边滚了一点,毕竟霍行那边暖和很多。
霍行察觉到自己的鼻腔里有丝丝的痒意,身上也是一阵燥热,他稍微离苗应远了些,但很快察觉到热源消失的苗应又跟了过来,额头贴在他的背上。
他揉了一下鼻子,想来应该是今晚汤里的阿胶,让他整个人都有点燥热,阿胶的功效果然好。
由于晚上的被窝暖烘烘的,苗应在第二天早上没能起得很早,还是被窝里的温度渐渐消失,他才醒过来,破旧的窗户外面是霍小宝嬉闹的声音,苗应打了个呵欠,颤抖着穿好衣服。
昨晚霍三没有回来,苗应穿好衣服之后从床褥下面找到昨天霍行给他的那十两银子和很多铜板,算上之前苗应卖花样子赚的钱,除去他们买肉的,这会儿还剩着十三两银子和几百文钱。
这对苗应来说,情况已经好了很多了,至少不用担心自己的小命了。
他把银子装进荷包里,这荷包是祖母给他做的,上面的图案是他自己画的,是一颗白菜,白菜百财嘛,带着很好的寓意。
他收拾好了出了房门,随后走到一边去洗漱,以前早上洗漱都是用凉水,今天早上居然是热水,一看就是霍行烧的。
热水敷在脸上,洗去了一夜好眠后的那一点点疲累,连眼睛都清明了一些,等他洗完脸,他才发现这会儿他用的洗脸的盆是霍行的,而且他还用这个盆泡过脚。
……
早饭是昨晚剩的一碗汤和一个包子,家里除了霍小宝也都不在,刚要问他家里人都去哪里了,抬头就发现霍行挑着水桶回来了,苗应赶紧去帮他把扁担接下来:“不是伤着手了,怎么还去挑水呢?”
霍行用一只手提起水桶,把水倒进水缸:“一只手能用。”
苗应也不劝他,了解了他的大男子主义,认为家里的事情都该他做,到底还是歹竹出了好笋,霍行不像他爹,倒是值得欣慰。
“咱们一会儿去县城?说好了去买东西。”苗应把水桶和扁担归了位。
霍行面露难色:“娘说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