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川]：谢谢
这两个字让俞皓足足来回看了十来分钟。聊天界面退出又点开，在没想到如何回复前，不敢在对话框里编辑文字。
就这样过了一夜。
201的研教室俞皓来过很多次。
应该是说，他来这里接送过温绵川很多次。
早上八点多，教室门还锁着。以前温绵川要回教研室，通常八点就出门。俞皓算准时间过来，以为会有人在。
他犹豫了一会儿，转身往楼梯口走去。刚下了一层，就听见稀碎的脚步声。
碰到了。
是温绵川。
楼梯间没有其他人，他们视线不可避免地撞在一起。
直到现在，俞皓才看清楚温绵川的脸。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嘴唇干裂，原本清俊的脸尽显病态。
“你……”俞皓想质问对方到底有没有睡过觉，但还是压住火气，深吸一口气说，“来开门？”
温绵川应了声，听不清他嗓子好了没有。
俞皓顺着台阶往回走，两人一前一后去教研室。
进去后，温绵川先去拿桌上的遥控器开空调，接着放下书包，从讲台旁的抽屉拿出一本厚实的文件夹，递过去给俞皓，“资料。”
听起来是好了点，但还是干巴巴地。
俞皓无声接过资料，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顺手把电脑拿出来。
“插座在下面。”温绵川指了指座位底下，“项目书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我。”
俞皓不想听他说话，声音难受得让他发慌。
“常教授什么时候来？”俞皓突然问。
“一般下午过来。”
“我下午还有事。”俞皓边说边翻阅资料，“有电子版吗？”
“我发你。”温绵川随即把文件拖到俞皓的对话框。
对面很快回复一句：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温绵川抬眼看俞皓，正要张嘴，对方马上说：“打字，别说话了。”
接下来整个上午，俞皓都在整理文献内容，有问题就隔空沟通。教室里就他们俩，两边键盘敲击声是一唱一和。
到了饭点，教研室始终没有其他人来。俞皓忍不住在微信问：其他组员呢？
对面回复：放暑假，都回家了
俞皓皱了皱眉，回道：就剩你？
半晌，温绵川轻咳一声，说道：“还有你。”
第82章 糖水
◎“就这么怕我吗？”◎
俞皓原本打算等人来，他就走。结果听温绵川这么一说，都有点想下午请假不去上家教课。
“常教授不能请多点人吗？”俞皓问。
“其他……”
“打字。”俞皓语气透着不耐烦，“别出声。”
他听不惯温绵川的刀片嗓。
[绵川]：其他人线上工作
[绵川]：毕竟就我留在省城
[皓]：我下午还有家教
[绵川]：好
俞皓抬眼看向对面。温绵川的脸被电脑遮挡住大半，屏幕的反光打在他镜片上，让人看不清眼睛。但那微微下垂的眉尾，藏不住倦意。
[皓]：我去吃饭，你去不去
键盘敲击声中断，教室里陷入长久的寂静。俞皓搞不懂这个问题是有多难回答，除非不想跟他去吃饭。他烦躁地低身去拔电源线，把电脑收进书包里，起身离开教室。
刚走到楼梯口，身后传来关门声。俞皓回头瞥了眼，看见温绵川慌慌张张追过来，书包带子还斜挂在肩膀没来得及背好。
他放慢了脚步，像是默许温绵川就这么跟着他。
俞皓爱吃的饭堂暑假不开，他们沿着青葱的校道走去另一侧的饭堂。是他和温绵川在中大第一次吃饭的地方。
他基本不来这边，虽然菜色多，但价格贵，味道还一般般。
俞皓在窗口点了份最便宜的素面，然后往里面加满了辣椒酱，随意找了张圆桌坐下。
温绵川拿着碗馄饨过来，在与他相隔两张椅子的位置坐下。
两人坐着吃饭，谁也没说话。
红油辣面吃完，俞皓站起身，把碗筷放去窗口回收，顺便要了几张纸巾，走去温绵川身旁塞给他两张。
无声无息地，温绵川自然被吓到，肩膀瑟缩了下。
俞皓皱起眉，忍不住问：“就这么怕我吗？”
温绵川失措摇头，嘴唇抿成直线。
可俞皓分明看见他眼里的惶恐，就像当时怕刘春红那样。他鼻子一酸，抓起书包就要走，却被温绵川拽住书包带。
“没有怕。”温绵川声音发颤。
“那你躲什么？”俞皓沉着脸，“我不过是给你递张纸巾。”
温绵川盯着他手腕上那两道齿痕伤疤，张了张嘴，却想不出该说什么。
“放手吧。”俞皓不想勉强他，“我还要去做家教。”
温绵川乖乖松开，小声补了句：“对不起。”
沙哑的声音很轻，像沙漏里流失的细沙。
俞皓的心一下子软了，背好书包柔声道，“晚上别熬夜，对嗓子不好。”
温绵川闭着眼点头。
“睡不着就吃药。”俞皓又说，“保健药没用就找郭志飞，让他给你开其他药。”
可他的药明明就在眼前，却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看温绵川这么难受，俞皓叹了声离开。
等脚步声走远，温绵川才缓缓睁眼。
俞皓的背影踏进炎日的光里，刺得他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抱歉。”俞皓对电话那头的中介说，“最近手头上有别的事，剩下的课时能找其他人替我吗？”
“这么突然？”中介明显愣住了，“一时半会儿上哪找人？”
“之前的课时费我可以不要。”俞皓直接说，“你把价格开高点，应该有人接。”
中介诧异道：“真不要？好几千呢。”
“嗯。”俞皓淡淡地说，“学校有事，跟教授做项目，走不开。”
“行吧。”中介妥协道，“回头给你发个红包，合作这么久别说不要啊。”
“谢谢。”
挂掉电话，俞皓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昨天那家凉茶铺。老板娘一眼认出他，毕竟能一口气喝完癍痧还面不改色的客人可不多。
“朋友嗓子好点没？”老板娘热情询问。
“好了点。”俞皓盯着满目的凉茶招牌，“有没有助眠的凉茶？”
“凉茶说到底是茶哦！”老板娘坦诚说，“睡前喝可能还更睡不着。”
“昨晚怎么不说！”俞皓质问道。
“你又没说他失眠。”老板娘一脸莫名其妙。
俞皓没好气地看她一眼，抬脚就要走人。
没走几步，老板娘在后头扯着嗓子喊：“失眠煲点糖水啦！”
俞皓停住脚步，扭头问：“什么糖水？”
“莲子百合啰！”
“在哪里买？”
“自己煲啦。”老板娘甩着抹布指路，“去前面那个菜市场买点料，好过你在外面买十几块的糖精。”
俞皓倒是想煲，可宿舍是明文规定不能使用大功率电器。除了回那个出租屋，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开火的地方。
可身体比脑子快，等俞皓反应过来，他已经晃悠到一家汤料铺。
“靓仔，要点什么啊？”老板操着浓厚的广谱吆喝。
“莲子百合点煲？”俞皓用粤语问。
老板抓了把莲子，“先泡水！泡软了跟百合一起顿半个钟就得啦！”
俞皓掂量手里的莲子：“拣一袋给我，别太多，一个人喝。”
“冇问题！”老板利落地扯下塑料袋。
大清早八点多，省城的太阳已经晒得人发昏。校道两旁的榕树叶被照得发亮，俞皓踩着玻璃碎般的光影，慢慢走去教研楼。
温绵川今天来得早，见俞皓进来后主动打了声招呼，指了指桌角的早餐，“我买了豆浆油条，要吃吗？”
“吃过了。”俞皓听他声音恢复得不错，心里踏实了些，“今天这么早。”
“怕你等我。”温绵川怯生生回答。
还是在怕他。
俞皓冷着脸从包里掏出电脑，熟练地插好电源，“今天要整理哪些文献？”
“我发你。”温绵川连忙说，“把里面的定理按顺序编号，加引用标注。”
“哦。”俞皓打开电脑，接着问，“下午你都在这里吗？”
“嗯。常教授要开讨论会。”温绵川说。
“开到几点？”俞皓问
“你想参加？”
“不是。”俞皓漫不经心说，“想回去拿书。”
温绵川明白他是要回哪，沉默了几秒，“要不我帮……”
“我着急用。”俞皓打断他，“放心，我拿完就走。”
温绵川把脸埋进显示器后面，低低地“嗯”了一声。
常教授中午就过来了，坐在俞皓旁边聊了一会儿，说给他开五百块补贴，随到随干，但至少要满一百工时，让温绵川记考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