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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古代爱情 > 垂帘为后 > 第75章
  李弓长后退一看,傻了眼。
  那是一柄桃木做鞘的宝剑。
  “你这是何意?”他屏住呼吸。
  谢怀千见状,非但不惊恐,反而沙哑而甜蜜地笑出声,将剑放入李弓长掌心,削长指尖软着在他粗糙的掌心划来拐去。
  “陛下,臣妾不喜欢直入主题,况且提前为今日做了许多准备,这剑也是为了与陛下共度良宵亲手打造的,妾身还有许多才艺没能给皇上展示,皇上非要……操之过急吗?”
  最后一句是贴着李弓长耳边说的。
  李弓长英姿勃发,乐呵地拥着谢怀千的肩,鬼迷日眼道:“皇后有何才艺啊?”
  “诸如女红,刺绣是入宫后学的。”谢怀千躺在他怀里柔声道,“入宫前妾身最擅长舞剑,故而赠陛下宝剑一把。”
  “这刺绣是无法展示了。”李弓长觉得有些古怪,“至于舞剑……”
  谢怀千的腿断成这样,也舞不成了,但要直着说,后边该怎么图他的身子?
  李弓长笑眯了眼,将剑塞到谢怀千掌中,好声好气:“皇后怎么舞都好看,在朕怀中舞是最好不过啦。”
  谢怀千摩挲了两下剑,一手持剑柄,一手握剑身,两厢用力,那雪明锃亮的剑意仿佛能照亮眼睛。他徐徐道:“陛下一会可要看好了,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李弓长撒手叫他坐直,还抻出双手摆好架势:“不论皇后怎么舞剑,朕都觉得是极好——”
  话音刚落,方才还坐在他怀里的谢怀千突然之间毫无预兆的站了起来,既高又直,远超他许多。
  顷刻间,他意识到谢怀千是一个比他高许多的男子。
  李弓长的恐惧在一瞬间涨满,他连尖叫的机会都没有,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典故刚闪出来,谢怀千已然挥剑砍下,一剑砍断了他的头。
  就当提前送给自己的士冠礼。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喷涌而出的热血溅了谢怀千满脸,云淡风轻将剑缓慢地收回鞘中,胸襟快意盖过了双腿半愈的疼痛。
  门外离得最近听见动静的文莠蹑手蹑脚进来,瞥见的就是这诡异血腥的一幕。他以为谢怀千会做的手脚干净些,也方便他们后续动作,怎么想得到谢怀千用自己送他的剑,把李弓长弄得哪儿都是!
  “怎么没留全尸?”文莠生怕外面闯进旁人,于是低嗓:“我去支开旁人,你先在这不要走动。”
  “有针线吗?”谢怀千突然道,“说好了要留全尸,我学了女红,可以将他的头缝回去。”
  “啊?”
  “要不要一起缝?”
  ……织人头?那也行吧!
  至于血,擦了再换褥子,其他的毁尸灭迹就行。
  文莠沉吟良久,还是无法抵抗巨大的诱惑,他踹了一脚李弓长的头,虚觑着眼吐字道:“缝。”
  【作者有话说】
  至此,已成艺术。
  ◇
  第43章 任重而道远
  熏炉内龙涎香烧得正旺。
  李弓长面色蜡白躺在坤宁宫的寝床上,睡相不甚老实,脖位正,脸却整个歪到枕上,喝醉似的。
  颌面向下的肌肤攀爬着几条棕黑松弛的蜈蚣,再往下,什么也瞧不见了。
  谢怀千垂眼将褥掖到帝王的胡茬上,捏着被褥内侧揩了几下,直到他下巴上的铁锈痕迹消失不见。
  文莠帮着将人的脚摆正,手背揩去脸上热汗,毫无预兆地开腔道:“敢问皇后,皇上为何死在你的床上?”
  “皇上心疼本宫,故而情愿做小,只是年纪大了,燕好未竟,不知怎么就不动了。”谢怀千郁悒地蹙了眉,“文莠,你这词写得好糟,我演不下去了。”
  “长公子谬言。”文莠也跟着破功笑了两声。“演得不错。”
  “我先走了。”
  他将乌纱帽下的白鬓压进去些,脸上淡笑消弭于无形,出现在脸上的是独属于彤文台彤玺大太监的淡漠无情。
  “照看好自己。”
  接下来等待他的考验还有许多。虽竭力帮闻径真排除障碍,不过在闻径真彻底把控紫枢院实权以前,谢怀千的靠山只有他和他身后的彤文台与巡风府。
  谢怀千未语,目送文莠远去。
  他守着李弓长一整夜,以为送走的是自己的仇人。
  后来回想,那晚送走的其实是另一个人。
  咸泰十八年末,帝王驾崩,庙号高祖。
  帝王子嗣多为公主,皇子或早夭,或因储位之争而亡,竟无一人可继大统。皇室骚动,地方动乱,彤玺大太监合并巡风府势力,出面镇压,时局渐稳,人称九千岁。
  谢怀千进位皇太后,居慈宁宫,主政六宫。
  以闻径真、章笃严为首诸多官员拥护太后临朝称制,军国大事皆过问太后。
  太后于朝背景深不可测,只是不知其背后主使究竟是谁。李弓长近臣周立中之流一方面忌惮文莠,一方面憎恶谢怀千,只得韬光养晦隐忍不发,不过半年,闻径真因备受太后青睐而拜为首枢,闻径真将同僚一并提携、举荐给太后,根系从五湖四海聚集到京师。一时之间,太后风头更盛。
  恰好保皇派在民间找寻到先帝与民间伎子所生的九岁皇子,将其带回宫中。虽也看不上见风使舵的中官,时势之下只得与文莠一拍即合,在文莠的运作下,皇子顺利入宫。保皇派为皇子取名为李胤,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之名,发动百余人上疏要求太后立李胤为帝。
  谢怀千自然架不住朝臣这般攻势。
  小半个月后,李胤在文大伴的陪伴下,登基为帝,改年号为永和。
  朝廷至此三足鼎立。
  永和三年五月十三。白日朝堂上打了一场硬仗,紫枢院三位大学士弹劾彤文台彤玺大太监贪赃枉法,滥杀无辜。
  文莠站在李胤身后给李胤理凌乱的胎毛,对指控与质疑的反应颇为平淡,置若罔闻的轻蔑之意再度引发众怒。
  太后更是当朝探视了文莠几回。
  文莠宛若察觉不到似的,退朝先送走李胤,自己走得是最快的。
  晚间,元骞低眉顺眼地迈进抄经室的门槛,谨小慎微禀道:“老祖宗,闻老觐见。”
  谢怀千没收棋盘,闻径真行礼后坐在对面,他还在继续下棋。
  闻径真情知自己来得唐突。
  文莠与谢怀千比自己与谢怀千认识得更早,他很难分辨什么话适宜在谢怀千这儿说,什么不适宜。更况且文莠属于提携他的贵人,早年扶持他不少,有些话着实难以启齿。万一谢怀千不买账,算他逾越雷池,那便前功尽弃。
  闻径真斟酌半晌,摸着自个儿的大腿,喉中便溺半天,谢怀千仿佛他腹中蛔虫,打断他作法,道:“想说文莠什么,说吧。”
  闻径真老脸一红,忙拱起身表明恳切的态度,低颔间又将不值钱的脸面脱了,整肃道:“上圣,文大人行事,未免太过火。这两年间,他既杀人又放火,构陷忠良而不见恻隐,虽屡加警诫,不见丝毫悔悟之心,其言其行,又与当初的黄台、于朦有何分别?……臣今来此,是想问——”
  “是否要对文莠下手?”指尖棋子脱手,敲在棋盘上发出噔地一声脆响。
  闻径真见状,委实坐立难安,半晌点头。
  谢怀千沉默许久,“前几日,我见过文莠。”
  那是十七日前,他宣文莠进宫,约在御花园见。
  早夏,正是牡丹盛放时节,新荷才出生,绿浓缭绕的塘下是游动的锦鲤。
  谢怀千在桥畔等他。
  文莠带了一个大他十几岁的乌面白唇的老太监来,两人肥瘦相间,高低有律,一个笑一个板着脸,看起来像是宫苑中说像生的。
  谢怀千往塘中丢了鱼饲料,寂寥十分,却美得独自成了一处风景。
  他望了元骞一眼。
  元骞乖乖附耳过来,告诉他:“此人是文公公新认的干儿子,宋统。”
  不容元骞展开再讲,宋统已叫文莠抻指定在了原地,宋统露出被抛弃的忧郁神情。
  文莠几步上桥,看着大好时节却禁锢在后宫中的谢怀千。
  无端想起当年道观里,他特意支开谢怀千,在雪檐下请徐造元留步后两人的对话。
  那时他还是个愣头青,几乎是冒犯地逼问徐造元:“当初你为什么宁肯自断一指,也不愿意做官?”
  徐造元微微一愣,偏头笑说:“过去我曾因先帝的功绩和美名仰慕他,殿试时,却发现他并不是一个我想效忠的人。”
  “愿闻其详。”
  “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他虽有好名声,决计不肯干一丝一毫的坏事,我再一问,原来坏事都让他底下人干了。这样一想,他没有任何过失。只是,青史留名似乎也不再值得我流连。”
  坏事全叫别人干了,自己就能留下好名声?
  文莠愣了愣,顿悟一般地给徐造元行了一个大礼。
  “你习惯把理反着用,是吗?”徐造元面露不忍,懊丧着捶着掌心,叹道:“我不该来的,不误谢怀千,怎地把你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