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优不讲话了。
那是很多年前二少画的婚礼方案,他自己一个一个介绍的装置艺术,手捧花是他的画折出来的纸玫瑰,他叫小优不准拋给任何人。
婚礼一个人能有几次,即使没发生,小优会记牢也是很正常的。
我也没很喜欢这个婚礼,小优嘟囔,当时没反驳你。
二少:呵,你陪我过家家呢,所以不喜欢也忍着。
小优说:也没很不喜欢……我就是觉得森林里虫子会很多吧。
因为小辰也在车上,他们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了。
晚上,等小辰睡了,小优去敲二少的书房门。他穿了一条白色的缎面吊带睡裙,滑溜溜的,感觉比睡裤凉快很多。
二少说他心机,他有一点生气了:这是你之前给我买的!
那为什么今晚要穿白,不是因为说到婚礼了?二少问。
是,但小优不承认。
他跪坐在书桌下逼仄的角落里,解二少裤子的拉链。
二少:现在这么主动卖烧。
小优:……你现在只在这个时候理我啊,要我怎么办?
睡裙脏了,他也哭够了,趴在二少肩上打瞌睡,眯了可能十几分钟,发现二少戴着耳机,在回办公消息。
小优说悄悄话:不给婚礼提意见是因为知道肯定办不了啊,所以顺你开心嘛,这也是事实,本来就没婚礼。
二少把耳机摘掉,瞪他:你怪我没给你婚礼吗?
小优其实也没觉得自己会有婚礼,就摇头,环着二少脖子讲些困极了的呆话。
我目光不够长远……他说。
二少问:怎么不长远?
小优:应该说我是大学生……
二少:大学生有个屁用。
小优:大学生可以跟艺术家结婚。
过了一会儿,二少说:我们已经结婚了。
小优亲他:谢谢你,好心的艺术家。
说这句的时候其实清醒了,确实在耍心机,想要老公原谅他,爱他。
第8章
是小优先和二少打招呼的。
彼时吴砚柏被拉去一个游艇,游艇将持续一个月纸醉金迷荒淫无度的派对,而他来这里只为了逃离陆地。
小优长相不特别,不纯洁,不神圣,他只是有些远离了世俗的漂亮,像住在无人烟的森林荒野,未经人事。
自我介绍的时候,小优在他掌心写名字,说自己叫李存优。二少就觉得这个名字很配他,小优像一只剔透的玻璃罐,内里值得存放许多美好的梦想。
第一印象是第一印象,后来二少发现,小优呆是因为不读书,没被知识侵染过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也并非未经人事,二少愿意听,他就愿意讲,讲每一个经过的客人、自以为是谈的恋爱和无人无聊的童年。小优完全透明地展示所有,让二少在自己空白的身体上作画。
他看来很脆弱,但能承接一切升腾的毁坏欲,人会忍不住很坏地对待他,把他攥在手心捏紧,再看他自己缓缓展开恢复。
下船的时候,小优一直牵着他的手,问他:“你能不能带我走啊?”
二少问他:“为什么?”
小优愣了一下,小声说:“我以为你会呢。”他松开手,说,“不带也行。”
“你想我带你走。”
“嗯。”
“喜欢我?”
小优点头,又牵他的手:“喜欢,你不带我,我就和别人走了,我比别人喜欢你。”
让后来的吴砚柏回忆,他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是谎话,透明的李存优明明看上去不会对他说谎。
他送李存优水晶,李存优特别喜欢,出去的时候丢了,他找了一晚上,还哭了。
二少说别找了,几千块而已,小优吓一跳,问他玻璃怎么会那么贵。
后来很久才知道,小优爱财,但分不清东西的价值,他只认大logo。这些愚蠢的瞬间,都让吴砚柏误以为对方爱他超过钱,其实没有。
即便如此,他与钱在天平上该是平衡的吧,可能要纠结很久,但最后该是选他吧。
小优拉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歪着脑袋说:“老公……这样弄,会有小宝宝。”
二少问他:“你真能怀?”
小优点头又摇头,不太确定:“或许,可能,大概?现在为止……没有过,应该不会吧,我随便说的。”
二少说:“别谈这个了,也太早了,有点吓人。”
他大学还没毕业呢,小优的年纪也非常小,甚至不到结婚年龄。
二少带小优回过一次家,结果小优愣是在院子里走丢了,找到的时候坐在树下掉眼泪。
他抱起来小优,小优跟受惊的猫似的,脸往他怀里埋,湿漉漉的。
“怎么了?”他问。
“……你家太大了,我害怕。”小优说,“走好久走不出去……吓死了,我以为你要杀了我。”
“恐怖电影看多了吧。”
“老公……”小优紧紧搂着他,“我想回去。”
小优爱财,可住不了太大的房子,只能住出租屋。
第9章
二少最近回家会频繁一点,因为小优总在撒娇。此人看起来呆呆傻傻,实则奸懒馋滑,且极善于操纵人心,一会儿离不开人,抓不住就会跑。
尽管二少有许多恨,但随着时间的延长都在渐渐减少。这很可怕,他不断提醒自己小优的狡诈,又不可避免的在一声声“老公”中迷失方向,确认近在咫尺的小幸福。
小优说老公啊,我真的学会做戚风蛋糕了,你就尝一口吧!小辰考试比上次进步了三名,是不是我监督有方呢?外面下大雨了你什么时候回家,我和孩子都好想你啊。老公,我爱你,所以你怎么对我我都愿意呀……
呵,这孩子根本不是他的,他为什么要感受到家呢?
夏天的时候小优头发长了一些,他不怎么出门,想不起来剪,偶尔在外面,发尾就汗涔涔贴在后颈上。他到公司楼下等二少,不去坐空调商务车,而是在树荫下吃冰棍,吃得慢慢吞吞,二少在楼上看得冒火。
小优吃到剩三分之一的冰棍拿在手上,任冰棍化完全了,滴在树的土壤里。
冰棍里还有香精、色素、添加剂,对树的成长毫无作用,过多的糖分还会招来昆虫聚集,李存优要喂一棵树吃冰棍,实在是一件蠢事。
李存优对每一棵树都友好,愿意忍受蚊虫叮咬,放弃车内空调,可李存优不愿意跟吴砚柏私奔。
晚一点,二少下班了,小优还坐在树旁边,一腿红的蚊子包挠啊挠。
他们回家了,晚上小优抱着腿坐在飘窗上,看来睡不着。
二少一靠近,小优就缠着他要,弄出了许多眼泪。洗过澡,他给小优身上的蚊子包上药,一般这个时候小优会睡着,但小优没有,他捂着自己的小腹在发呆。
他是想起女儿了,他们的女儿非常小,小到乳名也没有,似乎只是一棵树,在成群的街道景观中毫不起眼,吃没吃到那根冰棍也很难说。
小优说:按理说,是要她认那棵树做干妈的,我当时也没多想。
小优的干妈是一棵柳树,领二少见过,他说八字轻都要认干娘来保。
可能是我挑的干妈不合适,不然也不会被砍了,对吧?小优问他。
二少沉默一会儿,说:不是你的问题。
二少觉得小优有非常多对不起他的地方,却唯独在这件事上无法苛责。小优本来也很愚蠢,当不好妈妈,有了孩子也很迷茫,他不会拒绝二少,所以事后肚子疼也是一个人回家。那一定很痛,流了非常多的血,在一家不知名的小诊所,还没拥有就失去了第一个孩子。
那是很热的夏天,小优的决定是离开他。
他是真的很恨小优,真的真的,可是好像也不能怪小优,小优也不敢相信他会成为一个好爸爸。
是他没办法给小优足够的安全感,让小优相信和他私奔后会得到不脱手的幸福。
老公……再来一次吧。小优又求他。
二少问他流掉的时候是不是很痛。
小优回忆了一下,说记不清,但出血量真的很夸张,有点吓人。
他想象一下小优在血泊里的样子觉得很难受,他也不知道那时候小优有没有爱上他,但夏天那么闷,伤口恢复应该很辛苦,小优也许会疼得大哭。
二少说对不起,小优说没关系。
“那个时候觉得,孩子好像不适合年轻的艺术家……”小优眨着眼望他,声音轻轻的,“我也不适合,我要跟你说对不起,就那么一声不吭地离开你了……原谅我吧。”
吴砚柏积了这些年的恨,他本该扒皮抽筋,把李存优狠狠碾碎、毁掉、丢弃……可是李存优毕竟回来了,更多的指责也不会让他变好。他不在身边时,风风雨雨,李存优必然无枝可依,吃过离家的苦头,也算抵消吧。
二少说:“好,你不走了,我们就这样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