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凛川还没来得及张嘴,他就一连串地开始自我抢救:“当前各家给glance的出资条件我都打听清楚了,很快就能汇总好。
“赵钧和沈从铎今晚的密谋,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小跛的终身医疗和信托计划已经做完了,在我们小区里未来狗友的家长,我也已经社交过了。
“您要查的那件事确实还缺少关键疑点,但我——”
“话真多。”顾凛川失去了耐心,“沈璧然怕你死了,小跛没人养。”
“哦——哦哦哦,这样啊!”jeff如释重负,“吓死我了,好的感谢老板!哦不,感谢沈总!我一定会努力康复的,您也务必保重身体,昨天少了我的提醒,您有正常吃药吗?”
顾凛川心情很差,“安排两个保镖给沈璧然,离远点护着就行,不用汇报。”
“明白。”jeff又执着地把话题带了回去,“所以您昨晚有吃药对吧,您可千万别吓……”
电话挂了。
顾凛川回到光侵,独自把做给glance的投资方案仔仔细细斟酌了一遍,从公司出来时已经深夜。
云澜国际楼下的酒吧早已施工完毕,以书酒架、壁炉和雕塑为视觉主体,重装饰、轻容量,只保留了一张卡座、几张吧台椅和一个隐秘的包间。包间是在角落里用书酒架四面围挡起的小格子,这四面架的背板是单面玻璃,从里面看外面一目了然,从外面却看不出里面的别有洞天。
裴砚声拿着一杯龙舌兰轻轻晃动,抬头四处张望一圈,“这也是为你那位设计的?和你那套书房会所风格差不多。”
顾凛川“嗯”了一声,把手机递给他,“帮我看看方案。”
“投glance的?”裴砚声大致扫了一眼,看到出资数字和索股比例后,轻轻挑了下眉,直接向后翻,把附属协议也全部看一遍,笑了。
他把手机推回给顾凛川,“你想让我说什么?”
“胜算。”顾凛川说。
“你在开什么玩笑?”裴砚声差点想伸手在他眼前晃一晃,“你觉得自己有任何败率吗?”
“这很难说。”顾凛川顿了下,声音低沉几分,“确实很难说。”
毫无疑问,glance是近五年全球市场上最值得投资的科技公司,比之前在硅谷声名鹊起的massive更不可限量。不管glance是不是沈璧然的,顾凛川都对它势在必得。
如果glance和沈璧然无关,他会得到的更轻而易举,但偏偏glance是沈璧然的,这反而让一切变得棘手起来——因为这意味着很多粗暴的、不那么近人情的手段都不能用,没有捷径可给他走,peak实力再雄厚,光侵资源再优渥,他也必须得和所有其他投资机构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用真诚和严谨打动沈总,小心揣摩他的喜恶原则,祈祷着能成为他的万里挑一。
甚至,顾凛川不知道自己这个人,对光侵竞投glance来说,究竟是加分项还是减分项。
“融资会是哪天?”裴砚声问。
顾凛川面无表情,仰头把杯中烈酒一饮而尽,“还不知道。”
沈璧然没有邀请他,甚至把他的橄榄枝当成大街上的传单,随手扬了。
裴砚声说,“你少喝点吧,季度复查做了吗?”
顾凛川随意点头,“没什么大事。”
“让你家老爷子省点心,这些年吓都要被你吓死。”裴砚声叹气,在顾凛川脸上打量片刻,“感觉你今天兴致不高?”
顾凛川没吭声,又倒了一杯酒。
他不该开口要名分的,太快太急的下场就是惹得沈璧然反而又往后缩了一步,今天一整天,他满脑子都是那句“现在不是了,以后也不会是”——沈璧然是不是不知道这句话会让人心脏疼,他原本都计划好了,如果沈璧然拒绝公开他这个前男友,他也会说没关系,那你就继续拿我当挡箭牌,反正其实只要是拿他挡,他总是乐意的,说他死、说他活都无所谓。结果沈璧然那句过去现在未来论一出来,把他什么话都给堵回去了,只剩下脑子嗡嗡地响。
顾凛川又喝了一杯,在裴砚声开口劝阻前忽然问:“你觉得,如果他知道了沈老爷子的死不是因为我,会愿意重新接受我吗?”
裴砚声一口龙舌兰呛在嗓子眼里,差点辣死。
“难说。”他皱眉顺了半杯水,“不是说当年分手的原因很复杂吗?”
“嗯。一方面是沈老爷子,另一方面他本身也对我淡了,我不知道哪个多哪个少。”
顾凛川垂头沉默许久,“一半一半吧。”
他确实没什么值得沈璧然喜欢的,当年的他尤其是。在拥有沈璧然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这一点——他的得到建立于沈璧然的仁慈和命运的侥幸。
裴砚声表示爱莫能助,“对了,那笔款是不是要到位了?”
顾凛川点头,“还有十天,提取条件生效。”
正说着话,酒吧门被推开,风铃作响,送进一阵熟悉的谈笑声,顾凛川心头一动,回头看去。
沈璧然先进门,身后跟着宋听檀和白翊两人。
这间酒吧事实上只面向沈璧然一人开放,只是沈璧然自己不知道而已。这次是沈璧然亲自领了别人来,店员便没有赶客,礼貌地请他们进来坐。
“就是这里,是不是很像魔法学院?”沈璧然语声愉快,“霍格沃茨两个我最喜欢的学院休息室,被这家酒吧结合起来了。”
“我来猜!”宋听檀立即举手,“格兰芬多肯定有,还有,赫奇帕奇!”
白翊笑着加入:“我觉得是格兰芬多和拉文克劳。”
“白导正确。”沈璧然笑着带他们两个在吧台落座,让宋听檀选酒。
白翊四下打量一圈,“地方确实不错,供酒蛮高档的,选书品味也很好。”
沈璧然点头认同,突然想起一件事,“之前我自己来过几次,店员小哥说送我一本喜欢的书,我还没挑。不如借花献佛,白导挑一本带走吧。”
“还有这种好事?”白翊立即起身,“听说你要过生日了,又请喝酒又送书的,到时候我得给你准备一份大礼。”
宋听檀笑嘻嘻地趴在沈璧然肩上,“这位朋友,今年是不是要满二十四啦?你不是说沈家二十四岁是大日子吗,刚好glance要起步了,好好办个生日party怎么样?”
沈璧然笑着“嗯”了声,“没问题,到时候先给你们两个发请帖。”
白翊踱步在那些书架旁,挑来选去,到处转一圈,最终来到了包间外。
隔着那层单面反光玻璃,顾凛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此刻,他和白翊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二十公分,眼看着白翊从他几乎正面前抽走了一本西方诗歌集——好巧不巧,是艾德温·摩格的诗集,里面第一篇就收录着《草莓》——这么多年来,顾凛川始终认为那是当年沈璧然给他的表白诗。
“砚声。”顾凛川严肃道:“报警。这有小偷。”
裴砚声万年阴郁脸,此刻笑得快要裂了。
“就这本吧?”白翊说,“我挺喜欢摩格的,这版翻译得最好。”
“哪本?”沈璧然笑着回眸,“我看——”
半截话音悬在空中,他脸上笑容僵滞。
白翊察觉不对,“怎么了?”
沈璧然回过神,“没事,只是没想到这里会有这本书……挺巧的。”
“你也喜欢摩格?”白翊问,“我不会要夺你所爱了吧?”
“哪来的话。”沈璧然笑笑,转身问店员:“我可以选这本送给我的朋友吗?”
店员正看着那边的四面书架,没有立即答复,而是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犹豫道:“可能不行。”
沈璧然一愣,没料到会被拒绝,“我可以付钱。”
“这不是钱的问题——”店员迟疑地又看了一眼手机,“老板说,草莓只有一颗,请不要随手转赠。”
白翊一下子笑了,“你们老板还挺神秘的,下次有机会见一面。”
店员欲言又止地抿紧了唇。
沈璧然也没吭声,他起身从白翊手里拿过那本诗集,快速在手里翻了一遍,而后看向面前的书架。
酒吧里的书酒架都是木质,唯有这一处的四面架是黑色烤漆,沈璧然把诗集轻轻插回书架的空缺处,目光却定定地落在背后的挡板上。
他轻轻吸了吸鼻子。
白翊手机忽然响了,他没听几句就意外地问:“今天吗?现在?”
“那……好吧。”白翊迟疑地应下来,挂掉电话,歉意地对沈璧然道:“公司那边突然出了点事,裴总让我去聊一个剧的投资,回头再约。”
“好。”沈璧然目光还落在那处书架上,许久才客气道:“白导慢开车。”
宋听檀坐在吧台专心致志地选酒,他是酒蒙子,少一个白翊也不影响他的发挥,已经把待会几轮分别喝什么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沈璧然坐过去搭着他的肩,从口袋里摸出一条手帕。
店员举着托盘上第一轮酒,沈璧然将那条手帕放在托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