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到底哪里怪?”沈璧然皱眉,“我的ai也把这句话甩了出来,判定异常率很高,但无从得知原因。”
温姝轻声细语道:“王立山是很懂分寸的人,从不插手开车之外的事务,更不用说吩咐管家和保姆做事了。当年他和孙静掩饰得也很好,日常几乎没有交流,所以他突然对孙静吩咐这么一句,我也觉得有点意外。现在回想,太刻意了。”
沈璧然问:“当年的狗窝修了吗?”
“修了,那天刚好有工人在修花圃,他前脚走,我后脚就让工人把狗窝修了,我亲眼看着他把板子拆开重钉的,没有什么信件。”温姝分析道:“时隔这么多年,既然沈从铎敢把房子卖回给顾凛川,我相信他当年也仔细翻过。”
沈璧然垂眸,“嗯。”
“我再捋一捋思路,想到其他疑点再和你说吧。”温姝叹了口气,“沈璧然,你那点心眼全都用在你妈身上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沈从铎那些勾当,没工夫琢磨你。”
“是你自己说要一起调查的。”沈璧然小声争辩,“谢谢妈妈,再见妈妈。”
沈璧然以为温姝要消化很久,没想到才傍晚,温姝又把电话打来了。
“您不会一晚没睡吧?”沈璧然真的有些愧疚了,“抱歉,我不该一股脑都……”
“家里是不是有一个工具间?”温姝打断他,“在车位最里面,有个半废弃的小房子,我记得是这样。咱家人好像从不进去,只堆放了一些多余的建材和维修工具。”
沈璧然凝滞两秒,一下子站了起来。
听到修狗窝,每个人都会关注狗窝,而会忽略修这个动作。
他心跳很快,“有的,而且顾凛川没翻过工具间,沈从铎很可能也没有。”
那是一个昭然存在,但却被所有沈家人习惯性忽略不见的盲区。
第59章
在一切关键节点上, 沈璧然总是相信直觉。
在温姝说出工具房时,他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打开了,汗毛竖立, 冷锐的风一道又一道,在脑海里呼啸盘旋不止。
他听到弃他多年的命运终于来敲门。
“慢一点。”顾凛川跟上来,大步走到他身前半步,握住他的手, “证据如果有,它就在那, 只有它等待的人能找到。”
于是沈璧然明白过来, 这一刻, 顾凛川和他一样被直觉击中。
他无意识地回握, 被顾凛川领着穿过院子, 又一次推开工具间陈旧的门。
墓碑的事说破后,顾凛川就让人把碑运回了自己的别墅暂时安置。沈家老宅现在只用来过周末, 工具间实在没必要保留, 沈璧然之前发现然然挺喜欢钻这地方, 暴雨也要溜过来玩,就计划把它拆了改成猫咪乐园。设计师出的几版方案都不太满意, 所以目前还是老样子废弃着。
“这地方挺神奇。”顾凛川宽慰地拍拍他的手背, 随手摸一把工具台上的灰,“当年沈家内外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唯独这里常年无人照看。现在也是一样, 就连大家找证据时都会刻意忽略它。”
沈璧然沉默地扫视房子里的每个角落。到处都是灰尘、木屑,只有操作台上方挂工具的墙没有遮挡,其余每一面墙都被各种堆叠的建材挡住,架子上也堆满杂物。
门咯吱了一声, 沈璧然回头,和拱进来的小猫对视。
“咪。”
——人,我也来玩玩。
沈璧然在心里琢磨证据可能存放的位置,只仓促地对她微笑了一下。
小猫不在意人类的敷衍,没一会儿就不知道钻哪玩去了。
保镖们进来把建材清空,由于害怕损坏不知会夹在哪的证据,所以处处小心,从傍晚一直干到十二点,也才清了一半。
“从这个乱的程度来看,沈从铎肯定没碰过这。”顾凛川环着沈璧然的腰,温声道:“你先睡觉好不好,明天继续?”
沈璧然其实很急,但他也不想让几个保镖通宵干活,只能点头。
他往外走两步又想起什么,回头问:“然然呢?”
“然然?”顾凛川一愣,他压根没看见猫进来,回头扫了一眼屋里,又看向保镖。
几个保镖都茫然摇头。
“我刚才看见她进来了。”沈璧然“啧啧”了几声,也没见猫影,“可能出去了吧,我去找找。”
但房子门窗是关着的,院里也没有,沈璧然绕了一圈没找到猫,又回到工具间。
保镖们已经走了,顾凛川喊了几声“然然”也没动静,只能给然然的管家打电话。
管家发来一段小奶猫呼救的音频。
尖锐又奶气的小猫叫立刻在屋子里响起,一声接一声,没几秒,堆在杂物柜和墙之间的板材缝隙里就一下子拱出一大坨毛。
然然是呼噜呼噜响着现身的,似乎很急着前来安抚小猫,顶着一脑袋灰火急火燎地往外跑,嘴里还叼着个黑乎乎的东西。
光线昏暗,沈璧然一打眼差点晕过去,以为它又叼了只大甲壳虫。
他略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正要喊小猫吐掉,却见顾凛川蹲下,从猫嘴里把东西拿了出来。
然然很不乐意,被哄了几声才不情不愿地撒嘴,转头舔两下手手。
顾凛川拿着那东西,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沈璧然一眼。
沈璧然愣住。
那是一支老旧的录音笔。
笔身上有四个薄膜按键,已经全部被咬碎塌陷,其中三个碎槽里积着灰土,显然是之前咬的,第四个则是新的破损。
顾凛川深吸一口气,“看来我们同时找到了然然咬键盘爱好的源头,和——”他顿了下,“极大概率,王立山留下的证据。”
他说着把录音笔翻过去,笔身背面有一个奔驰的标志。
沈家当年接送两个小的就是一辆奔驰商务,这应该是4s店送的贴标小礼品,而平时负责送车去养护修理的人就是王立山,也只有他会拿着这些小东西。
录音笔的按键已经被然然啃碎,但内存芯片依旧完好。第二天上午,沈璧然就拿到了复原文件。
“王立山准备得很周密,这支笔是录满的,新闻、儿歌、相声、保险谈话,反正全是他的障眼法,jeff把其中的有效音频单独截了出来。”顾凛川把然然抱过来放在沈璧然怀里,而后挨着他坐下,按下了播放。
录音环境很安静,几乎没有底噪。
很莫名地,沈璧然想起爷爷的办公室。那年沈鹤浔去国外出差了很长一段时间,办公室都是两兄弟在用。他只听了几句就几乎可以确定,沈从铎就是在爷爷的办公室和王立山完成的这段谈话。
沈从铎语气平和,像在随意交代一件工作小事。
“再确认一下,我们是达成合作的,是吗?”
“嗯。”
“那你可以开始做心理准备了。”
王立山沉默了一会儿,“什么时间?”
“等人回来就可以了,到时候你自己找机会。”沈从铎顿了顿,“但不要拖,沈家最近刚好在处理别的事,我想趁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它办了。所以越快越好,如果我发现了合适的时机也会联系你,所以你要随时做好准备。”
“有人配合我吗?”
“没有,你就是最适合做这件事的,独立完成并不难,多一个人搅进来反而麻烦。”沈从铎解释得很耐心,叮嘱道:“人都会有恐惧,会有犯傻,在危急关头决策失误很正常,所以我只想一切都发生得自然一点、正常一点,明白吗?”
“嗯。还有吗?”
“要利索,狠一点,别留下不必要的痛苦。”
“知道了。我女儿呢?”
沈从铎语速快了起来,“哦,忘了和你同步最新情况。肾源已经有匹配结果了,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都挺合适,我会优中选优。手术专家的资料,你在我这里看过,应该自己也查过,是美国最顶尖的教授团队。医学上的事虽然没有百分百,但我保证,在‘人为’的部分,她会得到最周全的。至于后续疗养、落户上学,这一辈子我都会照看到底,她们娘俩不会吃苦的。”
“对你而言,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告别的机会。”他又停顿了下,恢复很慢的、意味深长的语气,“不要告别,不要给她们留下任何,可能让我觉得如鲠在喉的东西,这是为她们好,明白吗?”
录音里响起布料摩擦音,王立山似乎在无意识地捻着衣角,一下一下,缓慢而焦灼。
“立山,这一切都是你我之间开诚布公的利益交换,我们是你情我愿的合作伙伴,没必要互相背刺,明白吗?”
“今天回去,你可以和孩子妈妈隐晦地打个招呼,以后就别再接触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沈从铎的声音忽然像是贴到了话筒上,“做事之前,会有人一直看着你。我提前为这种不体面的监视道歉,但我也需要一些安全感,你要理解。”
王立山沉默了许久,音频里是漫长的空白,沈从铎的脚步声又远了,在远处走来走去,由着他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