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雪青没吱声了。倒是邢钧先发现了他。邢钧摘下耳机,诧异地看他,像是在问他过来干什么。
“你好像把你的东西忘在箱子里了。”时雪青干巴巴地说。
“哦,给你的。”邢钧道。
邢钧又把耳机戴上了,好像他在开会过程中,只停下了这几十秒。时雪青又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里。
宽大的箱子里,躺着一枚圣路易的蓝色花瓶。
时雪青又跑到楼下去,发现桌上的花瓶没了。他在柜子里找了找,确定邢钧是把别墅里那只花瓶给他放进箱子里去了。
让他在m城,也能用它插花是吗。
时雪青拿着那枚花瓶纠结了一会儿,最终,他偷偷地把那枚花瓶又放回别墅里了——藏在一个橱柜的角落里。
万一有同学来他家里,发现了这只花瓶,让邢薇她们知道了,那他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虽然他本来也没有干净。
时雪青又把它往深处塞了塞、藏了藏,确保邢钧不会发现,他悄悄把它还回了。
他觉得自己就是这么想的。
三个箱子装完之后,还有点重。时雪青在手机上为明天的航班又买了两个托运额度。还挺贵的,加起来一百多刀。
结果回头,发现邢钧又过来了:“收拾完了?”
“嗯。”时雪青说着,看见邢钧旁边的自己的旧行李箱。他“哎”了一声,发现自己忘记给这个空箱子办托运了。
“都这么旧了,扔了吧。”邢钧毫不客气地说,“你托运它的钱,比它现在的价格都贵。”
时雪青想想也是。这个行李箱陪他六年了。刚到美国来的时候买的,好像是当年挺火的一个韩国牌子还是什么国家的牌子,满箱子的兔子狗熊。后来家里不怎么给他生活费了,他只能时髦得更加精打细算一点。把钱用在衣服上,用在鞋履上,至于行李箱,就再也不用换了。
兔子和熊被推到了房间的角落里。时雪青看见快一点了,他赶紧去洗漱,顺便对邢钧说:“邢哥,你怎么周六这时候还要开会啊。”
“我过周六,我的客户可不一定都在过周六。”邢钧道,“工作嘛。”
“邢哥你已经很有钱了。”时雪青这话是发自真心的。
“不只是为了赚钱。”
为了什么?还为了事业心吗。邢钧的偶像不会是乔布斯之类的吧。时雪青开玩笑道:“邢哥,你不会想成为times人物吧。”
“唔,也可以啊。”邢钧道。
邢钧还真是有宏图伟业,和他很不一样。时雪青刷着牙,心里想着自己上大学前有没有想过,自己长大后想做什么。他记得自己那时候很想成为一名艺术家,因为艺术家听起来很文艺、很独特,非常有高逼格,一颦一笑都是万人瞩目的特立独行。然后他搜了很多新闻,又担心做艺术家没钱。
没钱就不艺术了。他理想中的艺术家要像james turrell一样,把死火山的喷火口改成天文台,富得一辈子没为钱发过愁。后来,他又开始喜欢池兰倚。池兰倚刚从设计学院毕业就和自己的富豪投资人谈起了恋爱、创起了自己的业,忧郁无常的性格很文艺又神秘,还超级有才华,简直就是他心中艺术家该有的人生模样。
而他从中学毕业前,就意识到家里不会给他提供学艺术的钱了。他想要学一个好找工作的专业,又不想让它太理工,又想要学到一点心机谋算之类的,好对付他的继父。结果被同学忽悠来忽悠去,最终糊里糊涂地学了公共政策。
虽然上学期拿了全a,但学得他满脑袋头疼。
时雪青刷着刷着,忘记了吐泡泡。过了一会儿,嘴里被薄荷麻得麻木。
学公共政策,毕业后能不能赚到很多钱啊。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空空的。
忽然想到邢钧已经上床了。时雪青赶紧漱完口,很优雅地走到床边,刚走过去,就被对方的手臂一个横抱。
“刷个牙这么久。”对方有点不耐烦地说。
还不是因为被你卷到了。时雪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他要是能像邢钧喜欢他的工作那样,喜欢自己的专业就好了。时雪青没想过邢钧对工作没有热爱的可能。在他看来,能敬业到这个程度,不热爱怎么能行。
“检查下你刷得怎么样。”邢钧又说。
时雪青乖乖张开嘴巴,给他吻了一会儿。而后,他发现这个吻虽然是荤的,这个觉却仿佛是素的。邢钧让他窝在自己的怀里,他体验着被强壮手臂抱着的最后一晚,开口道:“邢哥,就这么睡啊?”
“还想干点什么?”邢钧居然低低地笑了,“被我搞爽太多次了?”
时雪青好想翻白眼,但想到是最后一晚,忍住了。邢钧又道:“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
下午四点,是个很尴尬的飞机起飞时间。不早又不晚,不知道白天该干点什么。邢钧十点带他出门,居然最后带他去逛了逛当地的一个装置艺术展。
这名艺术家在国际上很有名,但作品中关于死和绝望的意向太浓厚了。其中一个装置使用了大量的花朵,随着展程衰败,时雪青过来时,感觉自己看见的已经是满地尸体了。
出展馆时,时雪青还感觉很不舒服。邢钧在旁边说了一句:“这下总算圆梦了?”
?
时雪青这才想起来,之前找邢钧茶茶地讨要相机时,他提起过这场装置艺术展,拿它当做需要相机的借口。
时雪青一下子就又装起来了,文绉绉地表达了一番自己对展厅的看法,尽力在邢钧面前表现身为文艺青年的privilege,又故作好奇地问邢钧对它怎么看。
邢钧:“腐烂后会生虫,不知道收拾起来要多久。如果要最大效率地从两场不同的装置展中切换,要如何布置人员。”
“……”
没话好讲了。虽然时雪青也是在附庸风雅吧。
艺术展没怎么让时雪青心驰神往。最终打动时雪青的,还是burberry的秋冬款披肩。在离别的机场,时雪青看见巨幅广告,眼睛一下子又直了。
他买的这堆衣服都是夏款和初秋款的,m城比la冷好多,九月就开始刮冷风了。
耳畔是一对情侣离别时的哭声。时雪青深思熟虑好的离别文案到嘴边,变成一句:“你什么时候再来找我呀?”
“九月吧。”邢钧说。
时雪青高兴了。他正好想买秋冬装。
临别时,他湿湿地亲了邢钧一口。两个人在机场接吻,好像比旁边相拥而泣的真情侣还要亲密。最终,时雪青分开双唇,对邢钧说:“走了。”
“嗯。”邢钧道。
三个行李箱已经被托运完毕。时雪青跟着人流往vip登机通道走,表现得很忧郁似的,回了好几次头。
第四次回头时邢钧总算不在了。时雪青大喜,觉得自己不用装了。
距离登机还有二十分钟。他快活地找了个喝咖啡的地方坐下,低头玩手机。世界熙熙攘攘,他想到自己马上要回家,也不觉得孤独。
回去的路上,他又开始听歌。这次却不是《california dreaming》,而是小红莓乐队的《dreams》。
“oh my life
is changing every day
in every possible way”
“and oh my dreams
it's never quite as it seems
never quite as it seems”
他用邢钧的副卡打uber回公寓。加州的落日时分,却是m城的星月夜。
他披星戴月,拎着三个巨大的行李箱,回到自己四楼的studio里,是星月夜里背着财宝前行的、孤独的旅人。
半个月没通风,房间里已经有了灰尘陈旧的气息。他推开窗户把风放进来,又把三个日默瓦箱子整齐地在墙边摆好。
月光在银色的箱体上漫射开来,好像被照亮的神话中的秘银。
这三个箱子里的东西,比他房间里所有东西加起来,都要昂贵。时雪青爱惜地摸了摸它们,没舍得立刻开箱,让它们同流合污。
墙上是熟悉的海报,冰箱里还有他离开前就冰上的、葡萄味的气泡水,只要他想要,他随时都可以来上一罐。
面对熟悉的街景,面对柔软的床榻,面对独属自己的空间,时雪青本以为自己会比任何一刻都要放松。
更何况,他的手机里还有充足的、满满的用来装逼的素材。
可他最终只是拿着易拉罐,走到了阳台上。
阳台之外,m城的天空如此浩大。时雪青第一次,有了种在宇宙中失重的感觉。
“邢……”
时雪青回头时,愣了一下。
落在他肩头的,居然真的只是一片被风吹来的树叶。
没有任何人站在他的身后。
m城的九月,原来真的很寒冷。还没到八月,气温就开始变低了。
第51章 绿茶捞子新学期
新学期一开始, 时雪青就变得很忙碌。他背着自己新买来的burberry双肩包,回到了教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