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回国,薪水还会更低。
那些东西像鬼一样地追他。时雪青被吓得魂飞魄散,急得往楼梯之上狂奔。跑了没几步,他摔了一跤,迎面撞上的却是一扇巨大的木门。时雪青慌忙用手去抓门把手,抓到的,却是一本巨大的times杂志。
挡在他面前的不是一扇门,而是一本杂志。杂志封面上的企业家西装革履,不知道是他哪个同学的父亲。
时雪青工作一辈子,能赚到的,或许也不及他拨动一次风雨能得到的那么多。
时雪青有点绝望了,他看见自己渺茫的未来,该往哪里爬呢,好像走投无路,又好像哪条路都很困难。他在梦里蜷缩成一团,心想完了,都完蛋了。
就在他啜泣之时,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被大力地摇了一下。
“我要去机场了。”
“……”
“怎么在哭?做噩梦了?”
天外的声音很遥远。时雪青却在梦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随即,他呆呆地看向眼前的杂志。
他怎么忘了呢。时雪青在呆滞中,变得喜悦。他怎么忘了如今,他有一个金主了。
times杂志封面上的人,不是其他人,而是邢钧。
邢钧随手一打,就是他毕业后一年都赚不来的钱。邢钧说过,跟邢薇不如跟他。邢钧也做到了,他的确给他很多钱。
那种想要有点沉溺迷茫的堕落感又来了。在清醒的生活世界里,它们只是模糊地出现在一次又一次的生活的间隙之中,在每一个有点疲惫的时刻。可在本能的梦境里,它居然变得十分清晰。
时雪青擦干了眼泪,推开那扇像是杂志一样的大门。他看见自己拥有了很多东西,包包,衣服,卡里的二十万美金,顶层的豪华公寓,加班的日料师傅,ins上一个个不断跳动的点赞。
所有一切,都是现实里闪闪发亮的。
而邢钧也站在那里。他的英俊和他的能力,他的目标感,让“只要捞他就够了”这件事,都显得更加理所当然。
金钱交易,也可以包裹上一层有面子的金箔似的闪闪发光。
而且,他们之间好像还有很多温情脉脉的瞬间。性交易少不了亲吻和拥抱,感觉那么像一段合理的关系。
趴在另一个人身上的感觉,也依赖得很合理。
邢钧会给他很多钱的。至少这三年,又或许不止这三年。邢钧看起来又不会社交,处理感情上的能力也很低,他说不定还可以捞更久。
即使他知道,这只是一段钱色交易。
好像,就这样也挺好的。身后的金发白人和代码电脑不再追逐了,时雪青恍惚之间,有种沉溺堕落的安稳。
他有那么一瞬间,有种想在极端的迷茫和疲惫里,把命运交托给其他人的堕落感。
于是,他迎着那金光闪闪的未来往前走。走着走着,他好像又看见了洛杉矶的那家落日餐厅,三男一女,在里面谈笑喝酒。
可那有什么,那家餐厅很高档很漂亮啊,还需要推荐信才能成为会员。换做是他毕业后,他根本就吃不起。
好像反复有声音在催眠自己。时雪青继续向前走,忽然间,他低下头,打了个寒战。
他原来没有在向前走。
奢侈品和美元还飘在周围,邢钧西装革履的身影,还在他的身后。
——而他眼前的那条路分明是个斜坡,他在一直向下。
还有昨晚,邢钧把他抱上岛台,又让他来酒店浴缸里做时,他其实,很不高兴。
……
时雪青骤然从梦中惊醒了。他大口大口地喘气,从床上惊厥般地坐起来,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
居然不知不觉间,满脸是泪。
太恐怖了,太可怕了。他下意识地去摸周围,不知道在摸什么东西。手却摸到一个凹陷。
空空荡荡。
时雪青想起来了,邢钧今天回湾区。
酒店的顶层套房依旧奢华。在过去超过一周的时光里,他们都窝在这里。或是滚在一起,或是在一起吃饭时享受温存。太阳出来时房间里的光照会很好,阳光懒洋洋地照在他的皮肤上。
但邢钧今天走了。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早晨,房间里依旧被照得明晃晃的。时雪青穿的,也依旧是昂贵的真丝睡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邢钧给他换上的。可他坐在床上,渐渐地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忽然萌生出一个想法,要是邢钧没走就好了。
可那想法也是轻飘飘的,好像是汤顶上的一层油花,盖不住任何东西,随时都能轻易地被舀走。
时雪青最终从床上下来,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去洗漱一下,又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去看下窗边风景。
手却突兀地压到了一个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张小纸条。
“早饭在餐桌上的保温箱里。保温箱是给你买的。”
底下还有一条。
“大早上的做什么噩梦,还哭呢。”
大理石餐桌上,真的有一个保温箱。
邢钧走了,走之前还没忘记给他买早餐。时雪青无言地打开保温箱,里面居然又是那家抹茶店的brunch。
邢钧一早赶飞机去了,那家店不做外卖,大概是他给服务生小费,让服务生去专程买的。
也难为他如此费心。
而且卡里不知道为什么又多了一笔钱。邢钧给他打了两万刀,这次一句备注都没有。
时雪青拆开包装,手机却滴滴滴地响了。发来消息的,居然是眼镜哥。
眼镜哥:“代码写好了,你要看看吗?”
眼镜哥:“我觉得最后的大作业,我们可以用这个创新模型,应该能加分,你觉得呢?”
眼镜哥:“……”
眼镜哥:“如果你明天还来上课的话,我们讨论一下。”
还有几条消息,来自不同课程的group chat。星期一一到,所有群聊都活了过来。就连艾弗先生,也难得地给他发了消息,问他一个资料是怎么整理的。
那个东西一直是时雪青在处理。上周五时雪青为了陪邢钧请了一天假,艾弗太习惯把它扔给时雪青弄了,自己不会弄。
甚至有条消息,是那个金发白人同学发来的:“hi cyan,我们今天早上的publpol 121,是一起上的,对么?”
“有什么事吗?”
“你可以帮我在签到本上签下到吗?拜托拜托,我在兄弟会有事。”
附带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时雪青低头看着那条消息。在这个迷茫又荒芜的早上,终于有点升起的火苗燃遍了心中——尽管它像极了迁怒。
什么兄弟会的事,无非就是这群权贵子弟昨晚在兄弟会的house里开了派对,今天一早爬不起来——说不定这条消息,还是金发白人抱着某个拉丁美女,给他发的。
他不想去上课罢了。谁都知道,publpol 121的讲师是个中东人,口音又重说话又难懂。
也只有时雪青会为了拿高绩点奖学金负担生活,认认真真地去煎熬每一堂课。
而且金发白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日里,他根本不怎么联系时雪青这种国际生。
我也不想去上课。我也不去。英语在指尖下滚动了好几转,时雪青在斗气的过程中,又有点低落。
他以前那么努力地学习,是因为断供了,要拿奖学金,不是吗。
而现在,他好像不需要这笔钱了。而现在,即使以优等生的成绩毕业,他一年的工资,也及不上邢钧给他的一笔零头。
他当然有理由请个病假不是吗。他昨天服务了金主,赚了两万,完成了正职,可以休息了。那么多的杂事,为什么样样都要来找他。
而且这些杂事,都不存在一个能挣到钱的理由。
心情却因此越来越低落了。胃里酸酸地发麻,很难受。时雪青想,难道是因为邢钧不在吗。
如果邢钧在的话,是不是又可以沉溺在玩手指的舒服中。就在此刻,时雪青听见门口传来了门铃声。
他以为是客房服务,于是没动,心里想,要不然就不去今天这堂课了吧。反正那个讲师,从来都不点名。
publpol 121给分也是出了名的水。他也可以找人帮他签到。至少吕艺萌一定会帮他的。
心脏越沉越低,心情却好像松快了一点。就在时雪青觉得自己一定下定决心时,房门忽然开了。
怎么酒店保洁直接进屋了。时雪青正要回头确认,在看见来人时,怔了一下。
“……邢钧?”
邢钧居然站在那里,风尘仆仆地,还拎着行李箱。时雪青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从桌子旁站了起来,突然间,竟然有了个荒谬的想法。
这个荒谬的想法,让他的脑袋一突一突地跳。
那种随着斜坡向下的堕落但虚幻温暖的感觉,又来了。
“还没吃早饭?”邢钧看了一眼他。
“你怎么回来了?”时雪青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