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我说了让你走了,别挡着我的视线。”
服务生:……
服务生快步走了。临走前她回头望了望,这客人是在看什么,走廊上明明什么东西都没有。
听说有些东方人会法术,这个客人不会是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服务生下楼后一时震悚,开始翻阅酒店有没有死亡记录,并把这个八卦说给刚来换班的酒保同事听。
邢钧还在盯着傅瑞延的房门看。时雪青,时雪青进去已经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了,再过一段时间,就该两个小时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站在这里,或许,是在等时雪青出来。
又或许,时雪青今晚,都不会出来。
湿淋淋的头发被风吹干了。浴袍也由潮湿变得干燥。邢钧站在门口想,傅瑞延还是他介绍给时雪青认识的呢。
这些年来,不是没有人追求过时雪青。在l大,在工作场合,都不乏拿着各种借口靠近时雪青的男女。
其实在m大也有,george,派对王,闫敬……george是美国人。派对王是纨绔子弟。闫敬倒是留在硅谷工作了,帮助他爸在硅谷设立了分公司。
邢钧还记得自己在电梯里第一次看见闫敬时,那种自信而轻蔑的感觉。在他眼里,这些人如此平庸,如何能抢得走被狮子标记过的时雪青。
想到自己以前的想法,邢钧心里居然有一点薄薄凉凉的好笑。
原来他以前,这么自信啊。
也许,他只是比那些人,下手更早一点。
从他身边离开后,时雪青没有接受那些人的追求。时雪青太忙了。初出茅庐的设计师不容易,要快速建立自己的名声。他全世界飞,满足师父的要求,偶有空闲时间,也被拿去看时雪蓝。
邢钧总是看见时雪青一个人。就像他也总是一个人见过时雪青,又独自一人,回到家中。
他有种感觉,像是时雪青只是在另一个房间里生活着。他们还是在合租,只是公寓是这个世界。时雪青在墙壁的另一边吃饭睡觉,他听着他拖动椅子的声音,就有种解离般的平静。
可现在,公寓的墙被砸塌了。
时雪青会和别人分享一个吻,会在别人的枕边醒来。时雪青会吃别人做的早餐,对别人笑,用好脾气去包容另一个人的骄傲与不安。
更有甚者,有一天,时雪青还会做和他没有做过的事。比如穿着白色或黑色的西装,和另一个人一起走进某座教堂。
时雪青说过,他看见过他的校友在m大的教堂里举行婚礼,他觉得那种场景很美。他很羡慕。
没有公寓了。另一座房间里的时间开始流动,时雪青走出了公寓。
身体冰冰凉凉的。邢钧在门边站了很久。好一会儿,他盯着地毯,开始自嘲。
他究竟是在做什么呢。早在四年前,他就应该接受这种未来,不是吗。
时雪青会成为别人的男朋友,没有傅瑞延,也会有其他人。
或许他原本就不该在斯特拉斯堡这站下车。于是在那之后,他还可以怀着幻想,把清洁工进屋打扫的灯光当成是时雪青的灯光,在跨年前站在丽兹酒店楼下,吃一颗时雪青吃过的马卡龙。
邢钧关上门。他觉得自己该睡一觉了,也许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就在这一刻,又是吱呀一声。
隔壁的门,开了。
“早点睡。”傅瑞延温和地说,“明天见。”
“嗯。明天见。”
邢钧躲在门背后。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做这种事。时雪青从傅瑞延的房间里出来,披着一件羽绒服。
他的毛衣与长裤,都完好。耳钉和手链,都整齐。
时雪青在走廊上停了一会儿,而后低着头,走向角落里的电梯。邢钧看着他的背影,骤然间被冲动俘获。
他披着羽绒服匆匆冲出,电梯的数字却开始不断跳动。一层,两层……电梯最终停在顶楼。
“……”
于是另一部电梯的数字也开始跳动。酒店楼顶是个卖酒的bar,半夜两点,非常热闹。邢钧在bar钻来钻去,没有看见时雪青。
他向酒保打听:“你有看见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长发亚裔男性吗?他长得很漂亮,应该很显眼。”
“我不记得有见过那位客人。”酒保想了想,忽然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他,“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邢钧说:“我和他是一起来旅游的朋友。刚刚在房间里吵了一架。他年前刚失业,我怕他想不开。你知道的,现在亚裔在欧洲找工作很困难……”
撒谎,托辞,竟然能一气呵成。邢钧声音很平静,心脏却抖得很厉害。他看见酒保露出同情眼神,片刻后说,“那边有个安全通道,可以上天台。有时候有客人会从那里上去看风景。”
“谢谢。这是你的小费。”
邢钧用一张美金贿赂信息提供者。他顺着楼梯往上爬。圣诞小城的夜景很漂亮。天台却是空荡荡的一片,除了箱子,没有人影。
邢钧转了好几圈,没有看见时雪青。
羽绒服被风吹得乎乎作响。邢钧在天台上站了一会儿,开始苦笑。
或许,人生就是这么没有缘分。
很难得的,他也会有这样宿命论的想法。
他向楼梯口走去。可在转身的一瞬间,他看见前面几座箱子的上面,好像有个漆黑的东西。
远远看过去,似乎是一个人影。
那一刻,脚步又比思考先动了。
“喂!你!”他压着嗓子,又急,又害怕把上面的人吓到,“不怕摔下来吗!”
上面的人无动于衷。邢钧皱着眉头往上爬:“我来接你!别乱动!”
他伸手向上,去接骑虎难下的那人,背后却被光柱晃了晃。
正在他疑惑之际,一段急促的奔跑声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大喊的声音。
“喂!”熟悉的声音让他僵硬当场,“你在那里干什么!你不要想不开!”
“……”
“圣诞节是幸福的时刻,你现在下来,好吗?至少,活到过年吧!”
借着手电筒的光,邢钧往上看。几个箱子之上放着的,不是人类。
竟然是一捆黑色的塑料布。
第126章 狠辣富哥躲箱子
时雪青来天台上透气。
他找了个角落蹲着, 靠着黑色的毛衣,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箱子。
傅瑞延还是很绅士,在聊了那么多之后, 还表示自己很有耐心, 一点都不介意。
他越是这么说,时雪青越是觉得不舒服。
两年毕业时光, 已经足够让他明白,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一个人愿意为你付出, 必然是对你有所求。
傅瑞延说:“我对感情质量的要求很高。绝不肯将就。所以,不可能随便。”
“否则, 我也不可能母胎单身到现在。对此,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对感情质量的要求很高, 是什么样的质量,什么样的要求呢。单身到现在,又是在等待一个什么样的,幻想中的理想恋人形象呢。
傅瑞延说:“其实我很早就注意到你了。你纯洁, 刻苦,努力, 身世凄惨却自强不息。”
又说:“你在我眼里非常完美。”
完美?纯洁?时雪青总算明白,他被邢钧包养的事情,傅瑞延确实不知道。
邢钧和他,都把这件事情瞒得很好。傅瑞延又说:“……其实我一直在期待一个和我一样的,都在这段感情之前,毫无经历的人。”
“但你之前的感情经历,我也想好,不会介意。因为是通过他,我才认识你。”
傅瑞延这样的, 在勾心斗角里工作的人,居然会把爱情寄托在这样的幻想里。时雪青知道他喜欢的,大概是一个叠加了多重滤镜的,与自己有关的幻想。
可谁的感情不曾有过一厢情愿的幻想呢?甚至,只要不让他知道邢钧和自己的真实关系,他大概会一直这样幻想下去吧。
时雪青在天台上对自己摇摇头。他很小的时候看过张爱玲的书,现在才终于知道了里面一句话的用法。
“生活是一袭华美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虱子。”
对纯洁幻想的渴求,何尝不是一种交易里的求购。所以生活里,其实处处都是捞和给。
时雪青觉得自己很幽默,很有意思。
他觉得自己想得很清楚了,也明白了傅瑞延想要什么。他拒绝了傅瑞延,没打算和对方在一起,却也意识到,他的确可以通过傅瑞延的这份渴望,反过来从他的手里“捞”点什么。
而且,只要他补偿几个客户,几条人脉,这就不算捞了。哪怕不补偿也无所谓,毕竟现在,他和傅瑞延在旁人眼里,是一个等级的人。
一个等级的,交易员。
时雪青一下子觉得好没意思。原来利益交换,是这样的。
不过在准备下楼梯时,他发现了一个更没意思的人。一个在平安夜准备跳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