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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说好,今天这顿我请。”邢钧说,“就当是你帮我把手机找回来的谢礼。”
  “没必要,aa吧。”时雪青把相机放在旁边,“我现在能赚钱了……今年赚了很多。”
  顿了顿,时雪青又说:“一大部分是理财收入。至于我的工作,我才刚入行。等过几年,我还能赚得更多……”
  “你对陌生人和普通朋友,也会选择拒绝谢礼吗?我那部手机里有很多重要资料,还有来不及同步的照片。你帮我把它找回来,是帮了我大忙。我不请你吃顿饭,实在说不过去。”
  “……”
  “如果你拒绝我了,我只能想办法送别的礼物,把这份人情还回来。时雪青,我不太喜欢欠别人人情的。我会一直想着这件事。”
  灯光下,时雪青的睫毛颤了颤。好一会儿,他说:“行吧。”
  “嗯,好。”
  “但我现在,真的赚得挺多的。尤其是给明星干活时,他们给钱可痛快了。”时雪青又突兀地说,“不靠着家产,我也能活得很好。”
  邢钧说:“我知道。”
  他真的知道吗?时雪青想着想着,又有点不舒服。
  不过这时候,时雪青也没想说什么煞风景的话。所有菜看起来都不错。烛台的火焰一亮,餐厅的整个氛围就上来了。时雪青把想说的东西吞了回去,低头吃菜。
  “我在网上看见这家店,也在gault & miller的评选里拿到了高分。法国的东西,比美国的好吃多了。湾区最近开了几家新的中餐厅,全是预制菜。”邢钧说。
  “……啊。什么样的预制菜啊。”
  “你之前在英国读书时,吃得怎么样?在英国伦敦,有什么美食推荐么?”
  “我想想……其实搜小红书更靠谱一点。我忙起来的时候,就吃一点三文治。”
  “最近欧洲的气候很差,好多地方,都在下大暴雪。”
  “嗯……是吗,我没注意到。”
  隔靴搔痒的好几个问题。越聊,越尴尬。
  时雪青隐隐约约有些焦躁。甚至可以说,有一点害怕。烛光对面,邢钧的面庞熟悉又陌生。好几年不见,上一次和这张脸最近时,是邢钧在口他之前,试图和他接吻。
  他骤然间,有种脊背炸起的,不知道前方是什么的害怕。
  “邢钧,你今天白天都在干什么?”
  “嗯?”
  时雪青骤然间,居然有点急了:“你都在干什么啊,是什么时候开始跟上我的。你是不是跟踪我一天了,你到底想……”
  一颗圣女果被夹到了他的盘子里。邢钧说:“我们先吃饭,好吗?”
  “为什么得先吃饭?”
  “因为我觉得,我们很可能又会吵起来。”邢钧顿了顿,又看向时雪青的眼睛,“今天是圣诞节。”
  “圣诞节又怎么了。你开始信耶稣基督了是吗。”
  “其实这家店早就订满了。我托人找到在这家店吃饭的几桌客人。他们的预约分别属于不同的时间段。我给了他们一笔钱,请求他们放弃预约。然后,我让我们拿到了这张从头到尾空着的桌子。”
  “……”
  “我想,至少在这张桌子上,我们好好吃饭,可以吗?我们也吃不了多久,最多一个小时吧。一个小时的和平,可以吗?”
  时雪青沉默片刻,抿住唇。
  他忽地明白了一件事,方才拍照时,邢钧说,想拍多久都可以。他有点逃避心理似的,故意拍了很久照片,邢钧带他来餐厅时,这里却还有位置。那时时雪青还在想,今天有够“幸运”的。
  原来不是幸运。
  原来这家餐厅里的这张空桌子,始终都只在等待一个人。
  “如果我一直不答应和你过来吃饭,你会怎么做?”
  上菜时,时雪青轻轻说。
  邢钧停顿片刻,说:“在闭店前,自己过来吃吧。”
  “你自己,一个人过来吃?”
  “总不能让一张桌子,在圣诞节空一晚上吧。”邢钧说,“那它也太可怜了。”
  时雪青不语。他盯着酒杯,许久之后,发现邢钧也久久没动筷子,于是问邢钧:“你怎么不吃。”
  “你还没拍照。”邢钧又说。
  那一刻,脑内又有很多场景闪过。也许是邢钧一个人带着耳机赴约,在m城请他吃的第一顿omakase。也许是邢钧在夏威夷的餐吧,指着桌子问他还要不要拍照。
  还有邢钧带着他去落日餐厅,桌子对面坐着倪宥闻和mia。他和倪宥闻谈天说地,用欣赏花瓶的眼神,看着他和mia忙来忙去,给桌子上的精致美食拍照。
  盘中一道菜,还开始给其他菜拍照了。
  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场交易。那时他做不了能拒绝人、能审视人的交易手,只能做一盘被吃的菜。
  其实,只做菜也可以。如果他和邢钧从头到尾,都是交易关系,这件事,便不滑稽。
  不过是两个人的你情我愿,钱色交易的心安理得。
  直到邢钧开始写结婚协议,直到他一次次辗转反侧,心安理得,变成了如鲠在喉。
  菜和吃菜的人之间,也有过美丽时光。没有耐心的邢钧总会等着时雪青给食物拍完照片,总会主动帮时雪青调整餐盘的位置,总会在时雪青美美出片后故意嗤笑几声,而后再动筷子。
  现在,几年过去,邢钧又提起,他要在餐前拍照。
  时雪青故作随意:“我现在不爱拍了。”
  其实,时雪青当然是在撒谎。从ins到朋友圈,还漫山遍野地保留着他打卡高级餐厅并拍照的痕迹。
  可面对邢钧,他突然间有了种与之对抗的自尊心。
  他不想让邢钧觉得,他和过去一模一样。
  “哦,那我拍吧。”邢钧说,“你等我一下,我先拍一张。”
  “……”
  时雪青坐在椅子上,看着邢钧给上来的每一道菜拍照,挑选角度和灯光,就连甜点也不放过。
  米其林餐厅的佳肴不怎么好吃,在嘴里一股涩味。时雪青脑袋一片并非自愿为之的空白。他只是不停地想,邢钧拍照的目的是什么呢?
  邢钧以前最喜欢说,做什么都要有计划,要有对自己有好处的目的。那邢钧拍照的目的,是什么呢?
  越是去想,越是想到一个不可能的答案,越是恐慌。比答案更让时雪青恐慌的是,他居然会自己想到这个答案。
  自己。这答案到底是邢钧的,还是他的?
  他看着邢钧拍完照,面色如常地吃饭。忽然觉得自己和邢钧是两个磁极,一旦接触,就会剧烈碰撞,粉身碎骨。
  偏偏这时,还有人认出了他。
  “是cyan时吗?”
  向他搭话的,是坐在隔壁桌的,穿着马丁靴的男生。时雪青愣了一下,突然间血从头凉到脚底板。他看着男生的嘴巴一张一合:“我很喜欢你的舞台设计……”
  “请问这位是?”
  “我是他的朋友。”邢钧说。
  血好像又回来了。时雪青痛苦又茫然地发现,他在想什么。
  虽然是邢钧在请他吃这顿饭,可他已经不是被邢钧包养的大学生了。
  他是设计师了。
  男生问候两句就离开。时雪青又吃了一会儿,邢钧看出他骤然间心情不好,也不追问,只说:“你现在很有名吗?”
  “一般。毕竟是幕后人员。”
  时雪青托辞去盥洗室,想要摆脱那种天崩地裂的感觉。可很快,他听见有人在和其他人打电话。
  “我看见cyan时了,对,就是五号对象……吓我一跳,从我那个角度看过去,和他吃饭的那个男的穿的黑色大衣,好像robert经常穿的那件。我还以为是robert呢。”
  “走过去八卦了一下……cyan好漂亮,脾气好好。对了,那个男的还挺帅的,我偷偷拍了一张照。”
  “有点好奇,他和cyan是什么关系?好想扒一扒,要不然我从追星,换成追设计师吧?哈哈哈。”
  下一句话,又如一盆冷水一样浇了下来。
  “unxs的总裁?!这两个没关系的人,是怎么认识的啊?你说会不会,他们有那种关系啊?cyan这几年声名鹊起那么快,不会背后有那个什么……”
  男孩八卦一通,刚转身,却悚然一惊。
  “呃,cyan……”他试图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手机给我。”时雪青冷冷地。
  “……”
  “手机给我,我不想说第二次。”时雪青说,“快点,我脾气不好。”
  ……
  时雪青一言不发地回到桌边。邢钧见时雪青回来,说:“airdrop开一下?”
  “?”
  “我把拍好的照片传给你。”邢钧说,“一人一份。”
  “……”
  时雪青拿出手机开隔空投送。邢钧却拿着手机走了过来:“我忘了,头对头碰一下,就能投送了。”
  他用自己手机的头,碰了碰时雪青的手机。
  五颜六色的震动后,传输完成了。几十张照片就这样流入了时雪青的相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