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夜晚,唯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和宿舍内两道交织的呼吸声。
苏拢烟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漂浮在一片散发着清冽的苦艾酒混合火药味的云海之中。令他感到非常安心。
只是,这份安心没持续多久。
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温热的、携着湿意的触感,轻落在他的额尖。
像羽毛抚弄,像春雪融化。
那片柔软很快覆了上来。
是唇瓣。
两片柔软的唇瓣,唇弓棱角分明,就这样轻柔地贴在了他的额上。
苏拢烟在梦中打了个战,想要睁开眼睛,想要躲避这份突如其来的亲昵,身体却像被束缚住。
这触碰太真实了!
真实到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唇瓣的回弹,唇上细微淡泊的纹路,唇弓的弧度。
不轻不重地,在苏拢烟的额上辗转,厮磨。
一下,又一下。
虔诚而温柔,小心翼翼地。
他想要推开。可是……
可是这温存的磨蹭,没有参杂丝毫情欲,更像是一股暖流,熨帖着他此刻紧绷的神经,驱散他内心深处的疲惫,不安。
他渐渐地,开始享受这般被温柔对待的感觉。
纯粹,近乎安抚的触碰。
“唔……”他的喉间溢出一声轻颤的欷歔,他抬起手,想去触碰额尖,缓缓睁开眼,从那悱恻的梦境中悠悠转醒。
他转过脸。祁禁还在沉睡,蝶翼般的睫羽在眼睑处投下一片森森的阴影,鼻梁高挺,薄唇微张,呼吸依旧均匀绵长。那张脸,在晨曦的柔光映照下,衬出几分无害与天真。
苏拢烟的眸光游移至祁禁的唇瓣。
唇弓的弧度清晰漂亮,唇沿泛着健康的粉色,看起来……十分柔软。
是这两瓣唇吗?在梦中……那样对自己的,是它们吗?
这个念头像一颗落湖的石子,霎时激起层层涟漪。
苏拢烟仔细端量着,试图从唇的形状,薄厚,弧度,找到和梦中相吻合的证据。
越看,心跳越发的快。
额间似乎还残留着那一点点酥麻。
难道,祁禁昨晚真的……
这个揣测让苏拢烟脸颊蕴红。不可能,这小家伙睡得那么沉,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
当务之急,得在珀尔醒来之前,摆脱这尴尬亲密的睡姿。
他伸手去摸床头的银丝边眼镜,冰凉的镜框一碰到手,他的心境便冷静了不少,戴上眼镜,视野瞬间明朗。
“祁禁?”他低低地唤了一声。
祁禁没有任何回应。
看来是真的睡熟了。他把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地从宽阔坚实的胸膛中挪出来,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就在这时,苏拢烟觉得床单好像有什么异状。
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睡姿不当,压麻了。
过了良久……
苏拢烟的脑袋“嗡”的一下,瞬间炸成空白。
他石化了,血液“轰”地涌上脖颈、耳朵、面颊、头顶,全身的皮肤都在烧腾,滚烫得要命。
不是汗,绝对不是!
是那种……黏稠的……来自他身体里微妙的空虚……
他竟然在祁禁的怀里……
看这抹痕迹,是刚刚遗留的,就在他做那个荒唐的甜梦的时候。
苏拢烟紧紧咬着唇珠,指节颤抖不止,他不敢想象,也不能想象,如果祁禁醒来,看到这一幕,会作何感想……
他屏住呼吸,把身体朝床边挪。
“唔……学长。”身后传来一声含糊不清的慵懒呢喃。
苏拢烟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
一只手臂蓦地环了上来,搭在他的腰上,将他往回一带。
“别乱动。”祁禁黏糊道,“再睡会儿,好困的。”
少年毛茸茸的脑袋挨在苏拢烟的颈侧。
该怎么办……
第28章
就在苏拢烟快要被这极致的羞耻和恐慌逼疯的时候,环在他腰间的手臂松开了。
床板微微一震,肩窝上的那抹银灰色挪开了。
瞬息之间,祁禁猛然坐起身来。十分迅速,没有半分刚睡醒的迷糊。
苏拢烟紧张得贝齿打颤,绷紧了身体,屏住了呼吸。
晨曦透过薄纱窗帘,在祁禁凌乱的狼尾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少年使劲揉了揉眼睛,水汽氤氲的墨色眸子眨了眨。
他低下头,眸光落在了身旁那片覆着狼藉的床单上。
苏拢烟差点没晕厥过去。
祁禁的眉弓蹙起,眸底盛满了惊诧与紧迫之色。
他张了张唇瓣,音色有些喑哑,语气挟着几分懊恼,低低地说道:“糟糕,把学长亲坏了!”
苏拢烟被这句话弄得直接懵了。
亲、亲坏了?!
所以……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脑子里炸开了无数璀璨凌乱的烟花。他已经无法思考了。
不等苏拢烟回过神来,祁禁已如猎豹般一个跃身,悄然翻下床。
苏拢烟错愕地看着他。
祁禁弓着腰,凑到苏拢烟耳畔,声音压得极低,手指抵在唇边:“嘘——”
他一边示意苏拢烟要小声点,一边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床单,又指了指苏拢烟的裤子,最后指向洗手间的方向。
墨染的水眸清清亮亮的,掖着一抹狡黠的窃笑。
“学长。”他语速飞快道,“我们都轻点,去洗手间洗床单,还有你身上的裤子,千万要小心,不要惊动珀尔。”
苏拢烟:“……”
眼下,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服从祁禁的指令。
羞耻,慌乱,恼怒,无措……像被打翻的五味瓶,在他心头胡乱搅动。
祁禁的提议似乎是唯一的解决方法。
他看着少年那双澄澈又有点促狭的眸子,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挪动身子,跟着下了床。踏足地面的时候,腿在发软。
-
苏拢烟每迈出一步,都像踩在冰刃上,从足心传来一阵阵的晕眩。
洗手间的门就在眼前,又像隔着千山万水。
祁禁那小坏蛋,倒是像一条滑不溜丢的鱼,轻盈迅捷地几步闪进了洗手间。
苏拢烟跟着,艰难地钻了进去。
空间逼仄,两个男生挤在里面,肩并肩站着。
祁禁拧开其中一个水龙头,水流“哗哗”地淌出来,声响格外恼人。
“学长,你洗裤子。”祁禁依然小声道,“我来洗床单。”
说着,伸手从角落里拎出一个平常用来泡衣服的大水盆,将那印着“罪证”的床单塞了进去,又倒了些洗衣液,认真地搓洗起来。
苏拢烟把自己的长裤铺在水池池面,冰冷的水流滑过指缝,他低着头,默默搓洗着自己那条沾染了痕迹的长裤。
羞耻感又源源不断地袭来,像细密的藤蔓,缠紧他的心脏,令他难以喘息。
“亲坏了……”
三个字如魔咒,在脑海里盘旋。
祁禁究竟在说什么?
他昨晚,真的亲了自己的额尖?才导致自己……
苏拢烟不敢往下去想,面颊火辣辣的,泛起浓郁的潮红,连耳根都红透了。他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水里,好淹没这份羞愤。
他偷偷觑着眼睛,瞥向身旁的祁禁。
少年正一丝不苟地搓洗床单,力道均匀,神情专注,好似在雕琢什么瓷器,而不是……
余光中,他挺立的鼻梁,微抿的唇线,有几缕银灰色的发丝被水花濡湿,贴在鬓边,平添了几分乖巧。
只是那双凝视着床单的水眸,令苏拢烟尚存心惊。
苏拢烟心境复杂,不知该感谢他帮忙解围,还是该恼怒他这副泰然自若,甚至还有点享受的模样。
这小坏蛋,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又或许,他其实都懂,纯粹为了戏弄自己罢了。
一想到这里,苏拢烟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似要把裤子搓破。
“学长,轻点。”祁禁的唇角微勾,“裤子要被你搓‘坏’了。”
苏拢烟指节一颤。
他抬起头,对上祁禁那双蕴着笑又看似严肃的水眸,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狼狈的样子。
“我……”他张了张唇瓣,什么也没能辩驳,只好低下头,继续卖力搓洗,想要把所有的羞愤与耻辱都搓进水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在这份窒息中随着“哗哗”的水流声流逝。
祁禁拧紧床单,水珠“噼里啪啦”地砸进水槽,他将床单塞进一个水桶,又拿起一旁的水盆,朝苏拢烟扬了扬下颌。
苏拢烟将裤子挤了挤水,放进祁禁递过来的空盆里。
“好了。”祁禁轻声道,“我们原路返回,还是要保持轻手轻脚。”
苏拢烟木然地点了点头,跟在祁禁身后。
两个人像做贼一样,踮着脚尖,屏住呼吸,溜回了宿舍,轻轻推开阳台的门。
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