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想声张我的身世,那你便去。
话音落下,孟枳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
叶行舟拉住了他的手腕,小师弟,我不会。
孟枳侧眸,眸光冷寒,他甩开叶行舟的手。
会与不会,与我无干,今日之后你我情谊无存。
小师弟,别这样。叶行舟快步追上孟枳,我没答应他,也没有让你回去认亲的想法,至始至终都没有。
你知道的,我不会强迫你接受任何不喜的人或事物,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孟枳绷着脸,眸色黑得纯粹,布满戾气,让人不敢直视。
接近我,水玉君给了你多少好处?
仔细听来,他的声音藏着几分细颤。
恶语伤人心啊。
别看孟枳放狠话扎人,今日若让孟枳不清不楚离开,误会产生,背地里孟枳得躲被窝里偷偷哭。
话含在嘴里化成了叹息,叶行舟拽住孟枳的腰带,无论如何挣扎都不让他再走。
小师弟,我与你,一直都是最好的。
我接受的,都是你给我的好处,一开始确实是因为你给的好处才与你结交,后来,是真心实意待你好。
东吟国那次你拼了命救我,我又怎会背叛你,你想取师兄命可以,师兄本就欠你一条命。
但你若要与师兄一刀两断,那不行,师兄舍不得,师兄更舍不得你难过。
孟枳握紧的拳头逐渐松开,手心留下几道深深的月牙印,几乎陷入肉里。
叶行舟继续道,我与水玉君做了个交易,他让我把玉佩交给你,而我换了一个条件,让他帮我寻黑袍人杀了。
我不知这事对你会有如此之大的影响,是师兄的错,你不喜,师兄日后不会再提。
他是长嘴的,有误会就要解释清楚。
况且,友情从来没有什么上下位之分。
他愿意低头主动解释,是因为那人是孟枳,是小师弟。
孟枳却在听见黑袍人三字时,指尖颤了颤。
那是能藏在衍天宗威胁叶行舟安全的存在。
叶行舟又有何错。
叶行舟只是想活着。
而他虽有灵魂契约,即便给了护身法器,但却不能时时刻刻护到叶行舟。
每次闹脾气,都是叶行舟来求和,是个人都会累,但叶行舟一直没有,他一直在包容。
而他放出决裂的话,落叶行舟耳里,有多伤人。
若叶行舟脾气也上脑了,那方才不就是一拍两散的局面么。
他想看到吗,他不想,一点也不想。
孟枳喉咙发紧,道歉的话却卡在嗓子里吐不出口。
他定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
叶行舟抬眸,望着孟枳的眼睛,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孟枳此时却不敢直视那坦诚的目光,躲闪的眸光竟有几分狼狈。
小师弟,别这样。叶行舟放缓了声音,师兄不想看到你难过。
孟枳身形轻颤。
叶行舟微微踮脚,将额头与孟枳相抵。
温热的体温传递,叶行舟清楚地感知到孟枳的颤抖,孟枳的不安,孟枳的害怕。
孟枳也在害怕失去这段友情。
叶行舟伸手,一只手拽住孟枳腰带防止人跑,另一只手从腰后环住,如藤蔓向上落在脊背轻轻拍着,似在安抚。
小师弟,孟枳,你是师兄最信任的人,以后别再说这些话了,好吗?
好。
孟枳声音沙哑干涩了许多。
叶行舟,你不会生气么?
这是他第二次问叶行舟会不会生气,其实他更想问:叶行舟,你不累吗?
生气的是孟枳,无理取闹的是孟枳,爱耍性子的,也是孟枳。
叶行舟像是不知疲倦般,在他满身荆棘时相触,又在他一次又一次耍脾气中,无限靠近迁就。
孟枳指尖颤动。
他不得不承认,其实他一直是友情里的卑劣者,一次次试探叶行舟的底线,他配不上这般好的叶行舟。
在孟枳又要握紧手心时,一只手扣住了他弯曲的指节。
那比他体温稍低的指腹轻轻抚平手心掐出的深痕。
流苏清香四散。
他听见叶行舟的声音。
小师弟,我说过,对你,我从来不会生气,无论百次、千次都是这个答案。
有脾气很正常,发泄出来就好了,师兄不会怪你,从来不会。
孟枳低垂下头颅,将脑袋埋在了叶行舟肩头,连带着思绪一起藏进深处。
对不起,师兄。
他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竟沙哑得不成样子。
叶行舟不可思议地睁大眼。
孟枳管他叫师兄了?!
孟枳第一次道歉欸!
他何其荣幸!
没事。
叶行舟压住上扬的嘴角,面色的愉悦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若不是场合不对,他都想走到哪炫耀到哪了。
瞧瞧,他小师弟有多听话。
直到肩头湿热的触感接触肌肤传来时,叶行舟肩膀一僵。
孟枳这是哭了?
这么感动吗?
叶行舟伸手去抬孟枳脑袋,孟枳死压着他肩不动,叶行舟又偏着脑袋瞅。
小师弟,你哭了?
没有。
少了往日的张扬,依旧是瓮气的声音。
真没哭?叶行舟又问了句。
这次,回应他的,是肩头传来的咬劲。
孟枳张口,咬住了他的肩,咬劲很轻,能看得出来孟枳在制止叶行舟继续说下去。
叶行舟压下笑意,视线扫过孟枳左耳的黑痣,他附耳低言。
小师弟,师兄永远都是你的依靠。
第181章 第三百零三条宗规
情绪上脑时扎在对方身上的利刃,在情绪平静后以回旋镖的方式又扎回了自己身上。
狠话在瞬间。
而痛苦,是两个人的。
叶行舟的坦诚与主动,给了一贯不愿低头的孟枳一个台阶与引导。
不该迁怒,不该把最差的脾气留给身边最亲近的人。
所以,孟枳这次学会了道歉,其实道歉,也并非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暮色苍茫,偶有几声虫鸣。
借着夜色掩饰,孟枳别开了头。
情绪整理好后,孟枳竟觉方才的行为有几分幼稚。
这是黑历史,妥妥的黑历史!
今天的事,不准说出去。孟枳硬声道。
叶行舟摸摸下巴,小师弟,你具体是指哪件呢?
孟枳:每一件。
好。
见孟枳宁愿侧身走也不想让他看到脸,叶行舟笑了一声。
小师弟,你在学螃蟹走路吗?
闭嘴。
他就知道,被叶行舟抓到把柄准不消停!
叶行舟的脚步声忽然消失,孟枳果断原地蹲下捂脸。
动作快到只剩残影,叶行舟脑袋伸了个空,啥也没见到,更别说孟枳哭过的脸了。
叶行舟,你什么也别想看。
叶行舟不死心,蹲下身扒拉孟枳捂脸的手。
小师弟,你刚才还叫我师兄的,给师兄看看脸怎么了?
你瞎说,我才没有叫你师兄。
叶行舟一乐,诶,你看这不就又叫了一声么。
叶行舟!
孟枳瞬间羞恼。
恼归恼,捂脸的手那是一点也不松开。
好了好了,我不看。
叶行舟举起双手站起来,先行一步往前走。
前方的身影走得洒脱,并没有回头的动作,孟枳这才缓缓站起来跟在身后。
两人之间,隔着三尺,不远不近的距离。
浅淡的月光撒到青石板上,似铺上了一层浅雪。
叶行舟从墙角拔了什么,一直低头捣鼓,光线太暗,孟枳没看清。
快走到小道尽头时,叶行舟忽然将左手背到了身后。
他的手握成拳,朝孟枳晃了晃。
小师弟,猜猜我手里有什么?说这话时,叶行舟并未回头。
不想猜。孟枳别开眼。
小师弟,打开看看。
叶行舟停下脚步,将手又往后伸。
孟枳这才两步上前,掰开叶行舟的手。
修长的手指舒展开,一只狗尾巴草编的小猫静静躺在白皙温热的掌心。
孟枳眸光微怔,旋即将猫抓在手里。
叶行舟,你真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