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离开三天三十天,是三年。
因孟家事离开,因孟家事假死。
但,在所有人眼里,是孟枳害死了他。
孟枳背负的,并不是叶行舟现在故作轻松诈尸报句平安能解决的。
他需要当面说清楚。
龙王归来的场面是没有的,叶行舟得连滚带爬回去解释。
叶行舟拿出瞬移符。
只要瞬移到衍天宗山下,他就能坐传送阵回去了。
符箓燃,身影散。
*
三年,不过是漫漫修仙路不足为道的短时。
比半日长,比一日短。
唯有山间树多了三圈年轮,唯山上台阶风雨潇条阳光倾洒后留下时间刻度。
此时才清明。
原来三年是一千零九十五天,是无数日夜的洗涤。
衍天宗还是衍天宗。
外舍还是外舍。
向师兄,劳烦你告诉他,以后不要再送灵果过来了。
既已去内门,那便做他内门弟子不行么,与我这个外门弟子有何交涉。
任妄烛视线划过小院中石桌上的灵果,面无半分波动。
灵果装在布袋里,一大堆,很新鲜,一看就是刚摘不久的。
向修远垂下头,用木簪低低挽起的发丝随之滑落。
他的面容,衬得静又柔和。
任师弟,莫和吃食赌气。
任妄烛握紧拳头,圆圆的狗狗眼里,涌上无数复杂。
向师兄,不要再劝了。
我迈不过。
我过不了心里这关。
第319章 怎这么不通人性
纵使任妄烛知晓,师兄的死与孟枳无关。
纵使他知晓,孟枳肩上背负的,亦是压得人喘不过气。
但。
他控制不住。
也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孟枳出现在他跟前,接受不了孟枳的声音。
只要看到孟枳,他脾气不受控的暴躁,不受控地想要发泄。
三年间,任妄烛无数次按着孟枳殴打。
孟枳不还手,也不用灵力护身,任由他打,任由他骂。
他不想的。
但他真的控制不住。
他很难受。
他不知道如何面对。
殴打过后,任妄烛每次都悔恨那时的冲动。
明明想着下次心平气和讲话,但他内心无法平静。
严重起来,向修远都得被波及。
后来第二年,孟枳去了内门,双方见不着面,任妄烛才稍好转。
虽有大狼陪伴,但向修远还是放心不下任妄烛,他干脆搬来同任妄烛住。
孟枳也不再出现在任妄烛面前,他开始去任务堂接任务,十天半个月常不在宗门。
在任妄烛外出的时候,孟枳就把任务完成后得到丹药奖励又或者带回来的吃食放在石桌上,悄无声息又离开。
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孟枳在弥补。
弥补亏欠,弥补内心的负罪感。
但,不管孟枳送来多少,任妄烛都照例托向修远返回去。
任妄烛接受不了,一切和孟枳有关的。
从人到物,又或者从物到人。
向修远卡在中间。
一边是越来越沉默的孟枳,一边是情绪不稳定的任妄烛。
向修远没有嫌烦,他只是心疼。
心疼两人。
明明相互关心,却闹到如今这般地步。
他夹在中间,寻求岳浅的帮助,默默修补裂缝。
这条裂缝像深渊,修不好,补不全。
深渊之上唯一座桥能通过,双方却至始至终在对岸桥口徘徊。
孟枳靠近,任妄烛就推开。
叶行舟的死,就是一道无法越过的鸿沟。
向修远垂下肩。
他亦何尝不是。
说不出心底话,坦不明嘴边言。
三年没进步,相反,向修远越发感觉,语言能力在退化。
甚至,很多时候,他都不想开口说话。
如孟枳那般,一样沉默。
向修远总在不自觉地叹息。
他做不好,处理不好,也抉择不好。
无论是两个师弟关系的调和,还是任何一件小事。
作为师兄,无疑是失败的。
外泄的垂头耷肩,已经暴露向修远的情绪。
未消失的自卑,在节节攀升。
双方沉默很久的氛围,被任妄烛率先打破。
向师兄,我不想你为难。
你搬东西回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以后。
任妄烛顿了下,声音很轻。
就这样吧。
互不打扰,互不为难。
他们做他们的内门弟子,他守着大狼在外门。
他只想守着,和师兄曾经的小家。
向修远听闻这话,眼睫微颤。
任师弟,别这样。
任妄烛余光扫过藏在树后的身影,疲惫地闭眼。
师兄,如果你是为我好,就带他离开。
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许久后,向修远叹息,晚些我再来看你。
回应他的,是掩合的房门。
又搞砸了。
向修远疲惫揉了揉眉心,歉声出口。
抱歉。
他对藏在树后的人道歉。
树后的人微微侧身,露出半个身子。
仅半身便能看出,高挑的个子与消瘦的身形极其不搭,加以过长的碎发遮住眼睛。
整个人,浑身上下萦绕着一股化不开的沉闷阴郁,如死水无波澜。
让人轻易靠近不得。
向修远不觉,口中又发出一声叹息,颓然坐地。
孟师弟。
我
向修远坚持不下去了。
他。
想放弃。
三年。
就当放过每一个人。
但,话到嘴边,他开不了口。
要是叶师弟知道,他们几人如今这般狼藉场面,叶师弟会伤心的。
向修远唇瓣动了动,终是咽下没说出来的话。
孟枳现在状态有多差他是知道的。
他是孟枳在衍天宗,最后的依靠了。
若是他也放弃,孟枳活的念头。
还能有吗。
还会有吗。
孟师弟,你刚做完任务回来,去歇歇吧,我会再劝劝任师弟的。
向修远一直未等到孟枳回话。
他视线望去,才发现,孟枳藏在碎发下的眼睛,正盯着手腕出神。
一眨不眨,黝黑的瞳仁注视着腕口处栩栩如生的火焰印记。
标记。
我感应到,他的位置了。
两句话落,如海面风浪席卷。
向修远一怔,孟师弟?
孟枳,出现癔症了?
但,向修远的心,还是因为这几句话,漏了一拍。
半晌后,孟枳手垂落下来。
又是幻觉。
这种情况,太多次了。
每一次幻觉发作时,孟枳都会赶去感应到的地方。
他寻遍了那些地方,唯独寻不到人。
这次,孟枳无声闭眼。
脚边被毛茸茸的东西拱了拱。
守金兽?向修远疑惑,它怎么会出现在这?
守金兽遁土来的,一现身就狂拱孟枳大腿,试图把人往一个方向带。
孟枳冷淡避开,我已经和你解除契约了。
守金兽都要急上火了。
人!点子人回来了!
他感应到点子人气息了!
与此同时,房舍院门被撞开。
大郎狂甩尾巴,不顾任妄烛的呼唤,风似的冲出来。
守金兽绕着大狼转。
大狼咬着孟枳裤脚往外拖。
以往有点风吹草动就去找人。
今儿是被夺舍了吗!
大狼急得嗷呜嗷呜叫,守金兽也在一旁手舞足蹈。
两只灵兽就输在文化上。
要是会用爪子写个字,也不至于急得跳脚。
大狼,你再不回来,以后就都别回来了!
任妄烛气红了脸站在门前。
尤其是见到大狼去咬孟枳裤脚,火气更不打一处来。
拳头痒得想揍人。
大狼听见任妄烛愤怒的吼声,嘤一声耷拉着脑袋走了回去。
任妄烛看见孟枳现身,立刻沉下脸。
他扛起石桌上的灵果,毫不客气扔回孟枳怀里。
给我走。
立刻马上,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
孟枳沉默地转身,沉默地离开。
守金兽耷拉着脑袋,去拱向修远。
向修远摸了摸它脑袋,随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