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除了文化课,其他课都相当敷衍,体育课更是点了个名就让自由活动了。
陈兴开始组织班里后排的男生打篮球,前排大多数同学还是选择趁这个时间看会儿书的,纷纷找地方翻书包。
杨今予既对运动没兴趣,也对学习没兴趣,于是独自坐在操场跑道外的柿子树下,听歌。
闫肃携带着两本书,貌似也要来柿子树下,但在看到那里已经坐了杨今予后,脸色耷拉下来,掉头去了别的清净地。
气鼓鼓的。
杨今予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来描绘那一刻他看到的闫肃,步履生风,堪比踩了火箭。
总之有点滑稽。
他随手翻开了随身写谱用的日记簿:“晴/有风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假行僧》”
不多时,曹知知和谢天不知道是刚从哪个角落追打出来。他们也跑到柿子树下,挨着树干坐了下来。
狗狗祟祟的,时不时瞄一眼杨今予。
杨今予闭着眼睛,不曾注意自己已经成为了观光点。
摇滚乐总能那么恰好得让人平静,他不知不觉间放松了肩膀,轻靠在树干上。微弱的曲调从他耳机里传出——
每年寒冬深夜时漫天飞雪
深秋时节飘落叶昏黄漫天
夏日炎炎时我也没了直觉
只盼来年暖春时节鲜花开遍漫山野
眼眶晃动泪水与你的照片
融化了的飞雪掠过双眉间
复如其来的悲伤打湿落叶
只盼来年春暖花开时我真能有改变
......
有风,萧萧肃肃。
一首歌播完换曲的间隔,他听到耳机外突然一声少年怪叫。
大概是惊喜得缘故,那声怪叫带了点稚气破音:“杨今予,你刚听那首是《盼暖春来》吗?”
杨今予陡然睁开眼,发现曹知知和谢天都在往他这边靠,且有越靠越近的趋势。
“......”他本能地避开。
有点怀疑是耳机漏音,他纳闷摘掉耳机,检查了一下。
“哎,刚才那首是刺猬的《盼暖春来》吧?”谢天露出虎牙,笑得流光溢彩,活像探险者发现了宝藏。
这位卫生委员同学,总是这么自来熟,杨今予无所适从地愣怔。
谢天站起来,朝他伸出手:“那我们必须要重新认识一下了,你是鼓手吧?曹知知前两天还跟我说,看过你演出。”
那只手一直伸着,大有不得到回应不收回的意思。
谢天歪了歪头。
杨今予定了一会儿神,鬼使神差地,在谢天伸出的手掌上拍了一下,某种结印仪式的既视感。
他淡淡“嗯”了一声。
然后怎么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做出了一个这么傻的举动。
谢天欣喜,原地蹦了蹦,帽衫上的带子随之摇摆:“我早就说我想找个人给我录一下鼓,好家伙,天降大神!曹知知,我们有救了!”
杨今予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但听他话里话外,也是个音乐生。
他问:“你找鼓手干什么?”
“我的编曲老师留了个作业,中间鼓的部分做的很不理想,我不太懂鼓,一直想找人看一下。”谢天聊起这个,不太好意思地挠了下头。
“没错,他那段鼓编的一塌糊涂。”曹知知说。
谢天赶紧去捂曹知知的嘴,“求求了留点面子吧!”
“你还学编曲?”这倒是让杨今予挺诧异的。
“他也就半吊子!谢天从小学的钢琴和小号,上学期在外面找了个编曲老师在学编曲,还跟我吹牛要给1班写班歌呢,等了半学期了啥也没写出来。”曹知知继续揭短。
杨今予愕然。
惊奇得看了谢天一眼,居然还是个铜管乐......
小号,这几年在乐队里非常吃香。
稀缺工种。
“所以,杨今予同学。”
谢天一脸诚恳乖巧,双手合十举在头上,“你有时间帮我看一下鼓吗,拜托了。”
谢天眼巴巴等杨今予回应,杨今予沉默了一下。
小号小号小号。
是小号啊!
他强行让自己看起来很冷静,垂下眼眸,发出爱答不理的腔调:“哪天?”
“yes!”谢天和曹知知击了个掌,“下周六行吗?”
杨今予点点头,拿上书包离开了吵闹的柿子树。
直到走远,他才拼命压了一下嘴角。
告诫自己,对这种学校里的艺术生,不要抱太大希望。
杨今予不知道范老师是怎么顶住压力,替他争取下了留头发的权利,周五检查那天,主任没有再刁难他。
他切实在心里向那位要当母亲的老师说了声谢谢。
再看向范老师时,少年眼里那座万古不化的冰山就那么被消融了一角,他为他之前对这位老师的刻板偏见而抱歉......
之后的一周,杨今予总能在高四后面见到谢忱。
看来谢忱并没有他这么幸运,依旧饱受着学校的骚扰。
谢忱手腕上的纹身其实挺好看的,一圈颇有设计感的线条,应该是有某种含义。杨今予甚至要有点同情他了。
这天周五,谢忱似乎格外暴躁。
谢忱用鞋底碾灭了烟头,朝高四的围墙上狠踹了几脚,杨今予就那样不声不响看着他发疯。
谢忱外形很英朗,从来不好好穿校服,尽管是这么冷的倒春寒天气,他还是能系在腰上就不会穿在身上,只靠里面一件毛衣就能御寒。
偶尔有露出校服胸牌的时候,杨今予看到上面的数字是0364,成绩跟自己一样,菜。
谢忱踹累了,又继续抽烟,他脚下已经扔了四五个烟头。
“看够了?”
谢忱突然扬起下巴,杨今予看到他眼里布满了红血丝。
这些天他与谢忱在逼仄的小空间里,已经达成了诡异的默契。谁抽谁自己的,谁都犯不着搭理谁,除了谢忱老借完火习惯性将他的打火机揣兜的毛病......
杨今予面无表情:“没看够,继续。”
“扑街。”谢忱抬脚,似是要冲着杨今予,但那一脚到底还是落在了可怜的墙面上。
杨今予并没有兴趣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只是透过谢忱,似乎看到了某些自己熟悉的状态。于是他多嘴提醒了一句:“你再踹,高四的老师就找出来了。”
如往常一样,他先行回了高一教学楼。
刚一进教室就被曹知知和谢天围了起来:“我们明天约几点?”
杨今予在他们的簇拥中坐回座位,曹知知把热水推给他。
“都行。”
谢天叹了口气:“但是有一个坏消息......昨天我约好的鼓房临时有事被租出去了,我们可能要再找鼓房了。”
曹知知:“同桌,吃药了。”
曹知知照例把锡箔纸里今日份的消炎药,挤出来放在纸巾上,推了过去。
他每天都会收到消炎提醒,大概率是‘主治医师’闫肃交代的。
“......”
杨今予做了个无奈的决定:“去我家吧,我有鼓房。”
既然答应了帮忙,还是不要不要浪费时间在那种弯路了,杨今予提供了最便利的选择。
虽然不太喜欢有同学去家里。
又是快放学的时候,曹知知递过来一张纸条:“同桌,明天上午我带闫肃一起去吧?他说你胳膊最后再换一次药就可以痊愈了。”
杨今予神色意外地往教室前瞥了一眼。
说来好笑,闫大纪委一周都没给他好脸色了,还真是劳纪委费心,还记着换药的事。
曹知知几乎是心照不宣感受到了同桌的心情,她笑起来:“害,他就那人,我都习惯了。”
“可以吗同桌?那我明天带闫肃一起啦?”曹知知眨了眨眼。
“......随便。”
第15章 落水狗
周六这天,蒲城忽然下了场春雨。
北方的春天很少下雨,杨今予清早听到了雨声,立即从梦中醒了过来,不敢再合上眼。
他拉开窗帘,拿上钥匙去了天台。
占了个顶层的便宜,这栋的天台也属于他家。
杨东兴还在的时候,小天台被他收拾的不错,外边用一圈低矮的木栏围着,隔壁楼别人家的天台都是露天的,只有他家是划了半块地方支起顶棚的。
像大排档的烧烤摊那样,还摆了个小餐桌,夏天的时候特别适合在这上面吃饭。
杨东兴特别喜欢在这上面领着一帮暴发户吆五喝六。
杨今予把棚外的椅子往棚里搬,以免雨水打湿了座椅上老妈的手织坐垫,又把棚内的几盆陈年芦荟往外搬,以保它们能尝到今年第一场春雨。
做完这些,他才又回到房间,睡衣上雾蒙蒙湿了一片,找出干净的衣服换上,准备出门吃个早餐。
主要是喜欢听小雨点打在伞上的声音。
今天不想吃阿宾家,他便撑伞漫无目的地走,绕到了一条临着商业街的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