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今予莫名其妙忍下了一阵蛰疼。
正当他也想要发脾气推开闫肃的时候,闫肃冷不丁问:“脸上的血怎么回事?谢忱打的,还是他带你打架了?”
闫肃说到后面有点恨铁不成钢:“我不是......开学的时候不是跟你说过,1班的同学别和3班谢忱走太近。”
杨今予抬手擦了一下,还真有血,大概是给谢忱处理后脑勺时粘上的。
他郁闷地没答话。
闫肃打好绷带结,虽然很不想再不厌其烦地下医嘱,但还是处于“职业道德”警告了杨今予一眼:“最后一次,不要碰水了。”
被警告的人嗡里嗡气“哦”了一声。
外面好像又开始下雨了,小雨点淅淅沥沥地黏着窗户,杨今予有点走神地将衣袖拉回原位,鼻息间还残留着挥之不去的“闫肃香”。
闫肃正将药瓶规整好,隔音房里突然被闹出了响动。
曹知知叮叮咣咣跑了出来,杨今予回神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看到曹知知的眼睛在流口水。
“同桌!”曹知知原地跳了一下。
杨今予不知道别的女孩是什么样,但曹知知在表现欣喜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原地起跳,像个圆滚滚的卡通人物。
“你竟然有这一款马勺!”
她指着隔音房,似是要把室内的璀璨光源都揽进眼睛:“我酸了,这不就是我的梦中情箱吗!”
她说的是杨今予隔音房里的一款马歇尔音箱,去年回来演出那趟花哥送的,杨今予一直用的是实鼓,不太需要音箱,所以也没用过几次就堆在门后面了。
合着等她搬凳子等了半天,曹知知同学在隔音房门后都没往里进,照着音箱垂涎了半晌。
“一万多块钱啊!我攒了一年生活费都没攒出来!”
曹知知又跑回去蹲着摸了两把。
闫肃:“少买点小说就攒出来了。”
曹知知含恨瞪闫肃,闫肃也波澜不惊地回看她。他们俩人之间的气场大概是来源于青梅竹马的缘故,外人掺不进来的亲昵。
女孩儿“哼”了一声。
那声软绵绵的控诉,不偏不倚地钻进了杨今予的耳朵,以至于打扰了杨今予听窗外的雨声。
少年抿着干涸的嘴唇,下意识想去找打火机,却想到方才把烟给谢忱带天台去了。
他凝神闭了闭眼,胳膊上新上的药还在起作用,振振发烫。
第16章 小孩儿
谢忱和谢天回来时,谢忱头顶多了一个来自于谢天的外套。他不耐烦要扯掉,谢天却求爷爷告奶奶按住:“哥,别动了!”
谢忱嘴唇发白,大概是一直在忍受脑袋后的剧痛,而又在天台淋了雨,状态更差了。
谢天将谢忱往闫肃那边送了送,“大班长,你给看看吧?”
谢忱如同一头暴走边缘的兽类,极度不配合这种安排,再次推开谢天:“我说了,不用。”
他炸着毛睨众人一眼,到底是没接受施舍,外套摔给了谢天,拉开门离去。
“哎,哎!”
谢天没叫住他,砰得一声摔门,震得人言语破碎。
“唉。”谢天苦哈哈叹了口气,无可奈何解释道:“我哥就这样,气头上呢,没有针对谁的意思,不好意思啊今予。”
“知道。”杨今予说。
其实根本用不着解释,全一中都知道谢忱不是什么善茬,没有人比闫肃更了解这人有多难管。
估计不让闫肃看,也是有着“校霸从不在校干部面前低头”这层原因在。
这场中插的闹剧最终以谢忱摔门而去结束。
刚说过春雨吝啬,外面的雨似乎来劲了,越下越大,谢忱顶着豁了口子的脑袋不知去向,谢天忧心地念叨了一句:“连伞都不拿。”
他们终于开始了今天本约好的正事。
杨今予将他们带进了从没有外人进过的隔音房里,曹知知和谢天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满目唏嘘,这看看那摸摸,好好惊叹了一番。
隔音房没有窗户,墙壁四面是严丝合缝的黑色隔音棉,关上门便日夜不分,杨今予打开了房间四角的射灯。
暗格里的射灯设计的很有意思,是细密镂空的灯罩,异形光束从四面八方打过来,全都落在了最里面的一架鼓上。
星星点点,黄铜镲片反着光,仿佛在无尽宇宙的中心摆了舞台。
“哇......”
两个小朋友不禁仰着头看那虚构的星空。
忽明忽暗的斑驳效果洒满整片“舞台”,杨今予抽出鼓棒坐到了架子鼓后面,被光晕勾勒出线条的头发遮盖了他大部分表情,唯有苍白面色上的一点唇色若隐若现。
那一刻,曹知知的偶像滤镜浓厚到了极点,以为看到了星辰之子陨落凡尘。
杨今予试了一下底鼓才抬起头,对上了三双直愣愣的眼睛。
曹知知和谢天就算了,就连从不喜形于色的闫肃,也愣了有几秒钟,才若无其事地别开了眼。
曹知知带头鼓掌:“太牛了同桌,你这鼓房设计太牛了。”
是吗?
杨今予轻微扯了下嘴角,不易察觉的自嘲流过眼底。
他也觉得,这钱花对了地方。
还不止这些呢,这个隔音房里,有更多用金钱堆起来的惊喜,只不过杨今予没必要一一展示给他们看。
“坐吧。曲子呢?”
房间内有一台箱鼓和方才曹知知垂涎的音箱,都是可以坐人的,杨今予示意曹知知和闫肃落座,然后问谢天。
谢天这才从灯光虚构的幻境中拉回现实,他忙低头去开电脑包,“带了带了,我先给你听听。”
“嗯。”
谢天打开了电脑,调出cubase点了播放,柔和的钢伴首当其冲在小隔音房里弥漫开来。
杨今予先粗略听了一遍,随即就发现了鼓的段落有大问题。
他又让谢天放了一遍,习惯性侧耳凝神,突然睁开了眼:“暂停。”
谢天听话地点了空格键,洗耳恭听:“什么问题?”
“军鼓为什么这么松。”
“哦哦。”谢天忙随手记在备忘录,“我军鼓找的音色不太好,还有呢?”
“你继续放。”
音乐又缓缓开启,没过一会儿,杨今予又蹙了眉,谢天主动按了暂停,等他发话。
“底鼓混响,过了。”
“好。”
“其实你这个曲子底色很平,听到第二段容易产生疲惫感,鼓和贝斯加点花比较好,比如这段。”杨今予指给他看。
谢天似懂非懂磨了磨牙,“那我应该怎么弱化呢?我有点不太......”
杨今予低头想了一下,说:“我打一段示范。”
杨今予伸手取下左边架子上的节拍器,播了一个节奏。
隔音房内一时间响起了节拍器的哒哒声,最常规120速度,与心跳相近。
随后细碎整齐的鼓点紧跟其上,繁复细碎,但不虚浮花哨。偶尔他右手会变换位置在叮叮镲上滑过,接一个嗵鼓加花,一切浑然天成。
判断一个鼓手基本功扎实与否,有一个最浅显的入门级辨别方式,便是能在力道稳健的同时,长时间保持时速不变。
曹知知学贝斯,基础自然也懂,她探着脖子听,时不时向闫肃露出赞叹的表情。
音乐大概是能让世人都共情到某种情绪里的东西吧!曹知知呆呆看着。
她的同桌似乎不一样了,在他的绝对领域里,变成了倨傲的表演者,认真且专注,不再是她这些日子观察中那个总也睡不醒的男生。
这样的杨今予让人惊讶,从这边的视角看过去,沉浸在节拍里的少年无意识勾起嘴角,会有转鼓棒的小动作,鼓声铿锵有力。
他脸庞的碎发也跟着射灯下的光斑跳跃,那实在是很肆意的模样。
闫肃惊讶得入了神。
闫肃自小在父亲的培养中长大,循规蹈矩的练枪喂猴,唯一接触的同龄人除了一中的“好学生”,便是父亲武馆里那些不问人间事的学徒师兄弟。
不听音乐,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娱乐。
而此时他贫瘠苍白阅历似乎被撕扯开一道口子,满室星辰破壁涌入,不讲道理地蒙住了他的双眼。
“别人家的孩子”别人了十六年,终于也平白生出了对未知领域的茫然,让别人也“别人”了一把。
闫肃的指尖不小心动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早已被带进了清脆的节奏里,不知何时跟着与心跳同步的节拍器数起了拍子......
“好棒!”示范结束后,耳侧曹知知捧场的鼓起了掌。
她从音箱上跳起来,喜悦道:“同桌你好厉害,你学了几年了?”
音乐总能让杨今予心情平和,他此时心情尚可,于是也没吝啬回答:“小学三年级,七年。”
谢天向曹知知wink了一下,笑起来:“真的找对人了,天助我也啊!”
杨今予花了一上午时间把东西给谢天讲通,谢天连连道谢,说要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