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粉毛是一定要带着,而怎么带,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治疗恐飞是一个很好的借口,他在十八岁后便一直在接受心理辅导,是家族里心照不宣的秘密,带个八字大合的实习生,也无可厚非。
相反,如何让陆子君心甘情愿地陪自己,反而更是棘手的问题。
***
看见教学楼门口那辆黑色宾利欧陆时,陆子君脚下一绊,生生往台阶上倒退了半步。
那是陆家的车,葬礼上他见过,车牌尾数是两个九,他不会记错。
不用想,皇帝驾到。
刚陪着陆竞珩从地球另一端悬浮回来,陆子君的心还没在寝室单人床上安稳落定,皇帝就找来了。
黑色欧陆出现在学校,就像根套脖子的绳索亮在眼前,随时又要被套得两脚悬浮,陆子君吓得转身就跑。
他一把拽住陈奕就往教学楼里跑,“先躲起来,怕是陆家又来召唤我了。”
“他们最近很忙吗?怎么老找你?”陈奕问。
“嗯,最近村里头事不少,村长老找我。”陆子君随意敷衍着,加快脚步往教学楼里跑。
“陆家村的事吗?那你还能躲得过?”陈奕回头看着宾利。
“躲是躲不过,就是那车太显眼了,就感觉怪怪的。”陆子君说。
“怪吗?”陈奕笑起来,“学校里比这招摇的车多了去了。”
陆子君顿时无言以对,因为陈奕说得没错。
晋港大学是百年前海外华侨办学而起,学校侨生云集,大多家境富裕,保时捷、玛莎拉蒂都是常客,陈奕偶尔也会开着台卡宴赶早八。
所以,与其跑路,让皇帝在宾利里等着,还不如迅速上车,反倒更自然。
陆子君顿时豁然开朗,拍拍陈奕肩膀,转回身大步往宾利跑去。
“有道理,那我走了,午饭你自理啊。”
后车门“砰”一声关上,隔绝了校园的喧嚣。
陆子君歪头看向身侧的男人,膝盖自然地轻贴上对方的小腿,“小陆董。”
陆竞珩看向他,没有说话,薄唇紧抿,唇线锋利。
陆子君想,让自己转身就想跑的元凶,就是额头上那个虚幻得不真切的吻。
他狠狠拢了把头发,从额头一直到后颈,把那虚幻的吻,从脑袋里赶了出去,“小陆董,你找我?”
“嗯。”陆竞珩递给陆子君一份资料,不厚,就三页纸。
陆子君打开一看,那是一份实习秘书聘用合同。
内容看着是常规条款,职责是陪同出席各类会议及日常事务,聘用期一年,公章鲜红醒目。
“这是?”陆子君不解。
“协助治疗。”陆竞珩指了指合同最末,那是一个空白栏,月薪______。
陆子君把三页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好像看懂了,又好像没看懂。
这是要当正式嘴替,有法律保障了?那月薪栏空着又是什么意思?
“那个…小陆董,那个……”陆子君支吾着,视线落在月薪两字后的划线。
“自己填。”陆竞珩回答得干脆。
陆子君傻了眼,自己填?爱填多少填多少?若是自己填个一万人民币,那岂不是半年,违约金就赚够了?
啊哈,区区半年,只要半年,瞬间陆子君嘴角咧到耳边,十几颗小白牙藏都藏不住,他慌忙拿着文件盖住半张脸。
亮在自己眼前的,这哪是绳索?分明是纯金打造的项圈!他恨不得立刻把脖子套进去。
陆子君掐着自己手背的肉,试图用疼痛来保持大脑的清醒。“真的?随便都能填吗?”
“是。”陆竞珩回答。
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稳住小粉毛最好的办法,胜过那个一时冲动的吻。
毕竟,小粉毛对金钱的执着是有前科的,酒后哭闹要把苹果手机折现。
现在一听数字随便填,一双眼雀跃得亮晶晶的。
果然,陆子君从书包里摸出把笔,在手机上按半天,在合同末签上自己大名后,认认真真地写下一串数字——
1000!?
这是什么?
陆竞珩盯着这串数字半天,在心里默默数了几遍后,确认自己没看错。
与金钱相关的数字,这辈子他就没见过这么短的。
“一千?”陆竞珩又确认一遍。
“嗯,我问了林涵,他暑假回陆氏实验室打杂,包吃住,每月1200。我水平差他不少,1000就行。”陆子君一脸诚恳。
他确实问过林涵,问的是填一万会不会太过分。
学霸答复,这么费劲存钱干嘛,不如秘书好好干,然后麻烦小陆董直接帮忙联系换专业。
陆子君恍然大悟,果然是学霸,解决问题都是从源头抓起,转系对陆竞珩来说,确实只是一个电话的事。
“那个……”陆子君脑子转得飞快,想着要如何委婉地提出,要陆竞珩帮忙转系的要求,“小陆董,能……”
“一万吧。”皇帝打断陆子君的思绪,拿走他手中的笔,直接在数字后多加一个0,签字确认。
啊?陆子君说一半的话立刻吞进肚子里,头一伸,迅速把自己挂进人民币吊绳里,两腿一蹬,命都豁出去了。
“啊,好,谢谢小陆董。”陆子君乐得就快口齿不清了。
“送你回宿舍,整理下东西,搬去我那里。”陆竞珩收好签下的合同,又淡淡开口。
“什么?”陆子君瞪大眼,这是他要搬去哪里?
第32章
窗外正午的日光亮得刺眼,陆子君想起停机坪落在额头上温热而干燥的吻,他心口一跳,飞快瞥了眼身边人。
“搬去哪?”
“酒店。”
“不用特意开房间,我住宿舍就行啦。”陆子君直接拒绝,“我有领工资,就不要再破费,有需要就通知我就行。”
陆竞珩没有说话,算是默许,看来在意那个吻的人,只有自己。
车后座安静下来,只剩冷气出风的细微声响。
陆子君又想起京市酒店寄回的电脑,陆竞珩没提破院子退房的事,其实也不好多问,但不知为何,陆子君还是有些担心,也许是因为知道了皇帝失语的原因,再看到他时,总是心生怜悯。
他等了会儿,将刚签的合同夹进高数书里,扫了眼在驾驶座上垂眼的司机,身子一挪,双手抱上陆竞珩的手臂,“京市的院子不住了?”
“嗯。”
“旧了。”
“让酒店。”
“稍作修整。”
啊?陆子君人从天灵盖开始裂开一条缝。
原来退房是要酒店修整房间!可院子富丽堂皇得很,哪里旧了?
陆子君心底那点不合时宜的怜惜瞬间烟消云散,连带着刚才那点胡思乱想也显得可笑。
可怜?皇帝才不可怜,可怜的是陆子君,给自己加的戏太多,瞎操心。
“你住家里,有村长就行,我也不用搬。”他瞬时松开手,往车窗边缩了缩。可想到五位数的月薪,身体又诚实地把膝盖重新抵上陆竞珩大腿外侧,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裤料传来,“陆家村离学校太远,我先住宿舍,马上期末考了。”
住家里?陆竞珩看着收回小白藕皱起眉。
陆氏老宅现在陆建华住着,陆竞珩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回国后,无论在哪个城市,他都是长包酒店的总统套房。
“我住悦海”
“六十五楼。”
悦海酒店是晋港地标,大名鼎鼎的奢侈酒店,一线海景。
“你不回家?”陆子君觉得奇怪,在京市陆竞珩几乎独来独往,本以为是因为陆氏的产业,在大陆是以晋港为中心的缘故,但现在就算回了晋港,陆竞珩还是形单影只。
“不回。”皇帝回答。
“哦——”陆子君半懂不懂,但他向来敬业,拿了薪水就要好好做事,“等我下周高数考完,再搬去酒店,可以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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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君发现,皇帝回晋港,是件大事。
与关在京市破院子,等陆氏高管汇报不同,陆竞珩的日程被各种拜访塞满,商会、联盟,招商办…形形色色,核心只有一个:要钱。
黑色宾利每天中午准时停在校门口,接陆子君去总部协助。日子久了,他也学会几句场面话,“陆氏一定大力支持”“陆董会认真考虑”,诸如此类。
有次,陆子君代陆竞珩将招商局的人送到电梯口后,他问陆竞珩,来的人都穿行政夹克,就自己一头粉毛,会不会太活泼,需要不需要染回深色?
陆竞珩把他盯得直发毛,最后来了句,不用,挺好看的。
陆子君暗暗松口气,等高数考完,又要马上去做补染模特,还能喜提两百,挺好。
这天中午,校门口不见宾利,停着一台白色小丰田。车窗降下,驾驶座上竟是陆竞珩。
“小陆董,你换新车啦?”陆子君问,他自己也分不清,话里是好奇多点,还是揶揄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