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天台,这片夕阳,这抹薄荷绿,共同组成的是他灵魂与精神的栖息地。
“阿疏,阿疏,醒醒——”
在一个女人急切的呼唤声中,任罗疏回归了现实。他凌晨四点钟才睡,又做了个重重叠叠的梦,即使在梦境的最后得到了休憩醒来后也还是头痛不止。
他扶着脑袋的动作让任侍雪误会了,摸向他脑后的疤,问他:“怎么了?是伤口又疼了吗?”
那个伤疤是秋天时在水边救宋奚晦时留下的,现在已经是春天了,经过了一个冬天的休养早就没了感觉,只有妈妈还一直关心着它。
“不是。做梦了,没事。”任罗疏躲开任侍雪的手,问,“怎么了?妈。”
“又做噩梦了?”任侍雪追问。
任罗疏木讷地摇着头,回想起梦境的最后,他给出了回答:“没有,好梦。”
任侍雪松了一口气,轻轻抚上他的脸,温柔地说道:“那就好。对了,唐老师来了,在花房等你,不要让她等太久好吗?”
唐老师是他的心理医生,对于她,任罗疏下意识是抗拒的,但对上妈妈充满希冀的温柔目光他又违背本心点了头。
“嗯。”
“乖。”任侍雪像是对待一个小孩一样摸了摸他的头,起身离开了房间,跨出门槛后又扭头强调了一句,“要好好配合唐老师知道吗?”
“嗯。”任罗疏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还记得准备这篇文的时候,我跟编辑说,我要写一篇,主角1章 就亲吻的文,编辑眼睛都亮了,然后,我搬出了人工呼吸。
ok,做了很多的准备,也提前存了稿,终于让这个故事和大家开始见面了,肯定是还有什么不足的,希望大家多包涵,嘿嘿。
第2章
在任家的温室花房里,一个栗色长卷发的女人正搅动着白色瓷杯里的奶茶。她就是唐老师唐旎蕴,四年前被任家找来负责任罗疏的心理问题。四年来,她每个月都会来任家一趟,回回都在这个花房等人,风雨无阻。
花房的门把手被拧开,任罗疏垂着脑袋走了进来,顺手带上了门。他把手揣进黑色的冲锋衣口袋里,长长的刘海几乎要把眼睛遮住,显露出的半张脸尽是不健康的白,唇上也没什么血色。
“阿疏来了?坐。”唐旎蕴摊手示意,为任罗疏指了她对面的椅子,“脸色怎么那么差?没睡好吗?”
“嗯。”任罗疏脱力般往椅子上坐下,整个人顿时像没骨头一样靠在椅背上,“四点钟睡的,这会儿八点。没人叫你来那么早。”
“抱歉,春天早上的阳光很舒服,我想着让你也晒一晒。”唐旎蕴托起空空的手心,仿佛托着阳光,“阿疏,出去走走?”
任罗疏沉默着,用实际行动给出了回答。
唐旎蕴有些可惜,却也只是笑笑,话锋一转又无意似地说道:“我过来的时候看见湖边已经有不少人支着鱼竿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任罗疏语气里的埋怨更重了,“我早就不钓鱼了。”
钓上宋阿奚的那天是任罗疏第一次接触垂钓,也是唯一一次钓上活物。此后一直到檀城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任罗疏钓上过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烂木头、装着一些泡烂了的白纸的公文包、一尊诡异的神像、一个手臂长的限量版奥特曼玩偶等等,就是没钓上过任何活物,何况是鱼。
任罗疏并不是有耐心的人,接连的挫败感让他好不容易对垂钓运动燃起的兴趣消耗殆尽,借着檀城下雪他就把它抛弃了,任家的垂钓装备也再次到库房里吃灰。
唐旎蕴知道其中的原因,却不想让任罗疏放弃这个爱好:“阿疏,你知道吗?其实很多的钓鱼爱好者都钓不上鱼,钓鱼不是最终目的。”
“嘘。”任罗疏不想再听了,表现出了浓浓的抗拒感,“不要劝我。”
唐旎蕴就此止步,不敢再逼迫任罗疏继续这个话题,沉思两秒找了个稍微轻松些的话题:“最近还在做梦吗?”
任罗疏怔愣一秒,最终颔首:“嗯。”
唐旎蕴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还是以前那些内容吗?在水边的事,还有,上学时候的事情?”
提起这些关键词,任罗疏不免一颤,眉头倏地一皱,在恐惧来临前,夕阳下的天台先占领了他的脑海,回忆着天台上的安宁与水生调,眉头又慢慢展开了。
他的这些表情被唐旎蕴尽收眼底,抓住机会,她追问:“看起来,有别的内容?”
任罗疏对上唐旎蕴的眼睛,那是一双温柔却不失精明的独属于心理治疗师的眼睛,有着一种独特的魔力,让大多数人都不敢在她面前撒谎。
“我总是梦见一个人,他,让我很舒服,他总是在梦的最后等我,他……”任罗疏说话的声音越说越小,直至消失,但到了最后嘴角竟然多了一点微笑。
唐旎蕴眼睛一亮:“是……什么人?心上人?”
“不是。”任罗疏面不改色,回答时也没有犹豫,“他叫宋阿奚,是去年秋天我钓起来的人,不是心上人。”
“哦。”唐旎蕴恍然大悟似地点点头,“梦境是一种非常有意思的精神心理产物。嗯,阿疏,你觉得你为什么总梦见他?”
任罗疏被问住了,唐旎蕴也不打算提前给他揭晓答案。花房里安静了很久,终究是任罗疏找到了一点模糊的答案:
“因为他是我救活的。”
“嗯?”唐旎蕴故作疑惑,“怎么说?”
任罗疏扣着指甲:“因为难得做好一件事情。”
唐旎蕴淡哂,想要确定任罗疏的答案:“救他让你很有成就感?”
任罗疏这次毫不犹豫地点头了:“对。你知道吗?我不明白这个世界上为什么那么不公平,坏人没有报应,好人不长命。”
唐旎蕴又问:“你觉得,那个宋阿奚一定是个好人?”
“……是。”任罗疏在犹豫过后还是给了唐旎蕴肯定的答案。在钓上宋阿奚后他跟任侍雪和任峻朋都打听了关于宋阿奚的事情。
任侍雪说,宋阿奚是她见过的最完美的孩子,是每一个人见到都会喜欢的存在。
任峻朋说,他算是和宋阿奚一起长大的,直到四年前宋阿奚和未婚夫许迎弦订婚他才惊觉好友是男同,恐同到了极点的他才就此和宋阿奚分割。在任峻朋嘴里,宋阿奚也是一个除了是个男同以外没有任何缺点的人。
任罗疏想,这样的人肯定不是坏人。
唐旎蕴却问他:“那,你觉得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任罗疏愣住了,再度对上唐旎蕴的眼睛,他变得惶恐不安,给不出任何答案。
唐旎蕴坚定地告诉他:“阿疏,你不是个坏人。”
“然后呢?”任罗疏嘟囔似地说道,“那我总归不是宋阿奚那种有价值的人吧?他光存在着就让那么多人为他高兴,而我,好像恰恰相反。好人的对立面是坏人,照这么算的话,我应该是坏人。”
任罗疏说完后竟释然一笑,坚定地回答了问题:“所以,我是坏人。”
唐旎蕴还想再接着说写什么纠正任罗疏的偏执,任罗疏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了,仓皇起身逃离了花房。这也不是第一次这么仓促地结束谈话了,两人也都习惯了。
任罗疏回自己的房间洗了把脸,他刚刚真的怕极了唐旎蕴,怕再跟她多待一秒钟有些事情就全抖出去了。他明白病人不该向医生隐瞒的道理,可他没把自己当病人,也没把唐旎蕴当成自己的医生。他之所以每个月都坐在花房里聊上那么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全是因为这能让妈妈高兴。
他从小和任侍雪相依为命,早就养成了做事之前只考虑妈妈也必须考虑妈妈的习惯。
洗完脸,彻底平静下来,任罗疏一摸口袋才发现手机不见了,想了想大概是落在了花房。想着唐旎蕴也没有等他折回来的习惯他便再度出门,走向花房。
他确实没有折返的习惯,但就因为这么一次例外,他也看到了他以前没有见过的场景。
唐旎蕴还没走,坐在她对面的人从他变成了任侍雪。任侍雪是个小个子的女人,彼时缩在椅子上搅动着杯子里的奶茶。
任罗疏迅速地躲到遮挡物后边,生怕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发现他。
唐旎蕴提起了宋阿奚,说道:“我还是觉得那位被阿疏反复提到的宋先生很关键,任姐,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知道。”任侍雪犯了难,“我专门去找过小镜,问过她阿奚现在在什么地方,问她能不能让我和阿奚谈一谈,但小镜的态度一直很模糊,只说阿奚在国外,也没人能联系到阿奚。”
只听了这么两句话任罗疏就不想再听了,从遮蔽处走出径直走到了沙发后迅速锁定了掉在沙发缝里的手机。
“阿疏……”
“你……”
两位女士都很惊讶任罗疏的去而复返,任罗疏则保持着一惯的冷漠,一心只扑在他的手机上,拿了手机后就转身回了卧室。他戴上耳机,打开已经玩了上千小时的游戏,心情有些不好,但他没有细究原因,只把注意力全部放在游戏的小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