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侍雪和冬徽这会儿才追上来,气喘吁吁的,一进门就开始喊“阿疏”。
任罗疏看看母亲,又看看紧闭的东屋,很快有了选择。他虽然对和这个怪和尚住一个院子还有疑虑,却不想放弃这个能接近了解宋奚晦的机会。
他告诉任侍雪:“妈,宋阿奚,不对,宋奚晦在这里。”
“阿奚?”任侍雪也很惊讶,“那你……”
任罗疏放开了紧咬的下唇,告诉她:“我想住在这里。”
任罗疏没了纠结,任侍雪却又不放心了,不放心的点当然也是慧然这个看起来很不符合常理的和尚。
慧然似乎对这种事情很熟悉了,立马换了副还算正经的模样自报家门:“这位夫人,贫僧法号慧然,乃是云古寺方丈的关门弟子,对佛法也是颇有研究啊。我看令郎颇具慧根,相见恨晚,所以,还望你能把他托付给贫僧啊。”
慧然的名号似乎很大,他这么一说任侍雪就再也没有忧虑,反而还说:“那就麻烦慧然师父了。”
又嘱咐任罗疏:“阿疏,要乖一点知道吗?不要给慧然师父添麻烦。”
任罗疏点头答应了,目送任侍雪和冬徽离开了。
她们一走,任罗疏便戳穿了慧然:“你们出家人不是不打诳语吗?”
慧然反问他:“你觉得我那句话有假?”
“慧根。”任罗疏懒得多说。
慧然却哈哈一笑,说道:“施主,贫僧不说假话。贫僧看你确实颇具慧根啊。”
【作者有话说】
任罗疏:谁要和怪和尚住一个院子——住,就是要和和尚住一个院子,最喜欢和和尚住了!
第6章
任罗疏在这个雅致的小院子里住了下来,慧然住在北边的主屋,他住在西屋,而东屋住着的则是神秘的宋奚晦。任罗疏迫切地想去了解宋奚晦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变成现在这样,可终究没有那个胆子主动去敲门。
他不是个擅长社交的人,二十七年来,他的朋友只有二十二年前就溺亡的陈复清,尤其是还能感受到宋奚晦对大部分人的疏离和抗拒,他就更不敢去靠近。
他现在的这间屋子很精致,床铺桌椅一应俱全,甚至还立了一个大书柜,书柜里不仅有各种他名字差点字都认不全的佛经,甚至还摆了各种柏拉图尼采等名贯古今的哲学家的大作。
奈何,任罗疏并不喜欢看书,更不会喜欢这个书柜。他把装了换洗衣物的背包随便一甩,整个人砸在床上打算赶紧休息一会儿,他还惦记着一点钟要和任侍雪他们去参加清谈茶会。
任罗疏刚刚闭上眼几秒钟,一阵敲门声又响了起来,紧接着传来慧然的声音:“小任施主?贫僧给你送了两支花插花瓶。”
任罗疏不想理,慧然也没守在门口让他开门,但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后,他听见东屋的方向传来了敲门声,意识到是宋奚晦开门了,他毫不犹疑地睁开了眼睛,冲到门边推开门,生怕玩一秒钟东屋的门就关上了。
好在,没有。
东屋的门敞开着,开得正盛的桃花被宋奚晦抱在怀里,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西屋开门的动静不小,宋奚晦也发现了任罗疏,两人的视线再度对上,宋奚晦又是一颤,抱着花躲回了屋子里。
任罗疏无疑是失落的。
慧然才扭头看他,怪和尚带着意味不明的笑,看得他发毛,刚想问,慧然便指向了他的脚边,提醒他:“施主,桃花。”
褐色的桃花枝条上只有几片翠绿的叶子,剩余的全是开得正艳的花朵。此刻它静静地躺在地上,他觉得并不如宋奚晦怀里的那束好看。
任罗疏找到了空的花瓶,在里边蓄了半瓶水后便把桃花随意地插在了上边,摆在了屋子的书桌上。那方书桌上还摆着几册佛教和一套笔墨纸砚,加上这束桃花,确实有些意境。
下午一点,任罗疏准时下山去和任侍雪她们会和了,所谓的清谈茶会只不过是他们这些远道而来上山参加禅修的人坐在一起喝茶,由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带着聊聊天,但这样的活动硬生生地花了一下午。任罗疏不爱聊天,更不会去和陌生人聊天,他便一整个下午都躲在任侍雪身边发着呆,好几次差点睡过去都是被任侍雪狠狠一掐大腿才掐醒的。
好不容易熬过了茶会,到了晚餐时间任罗疏才恢复了些心情。他对寺院的素斋不抱任何幻想,所以当和尚把一勺勺没有一点油水的饭菜放在他的碗里的时候也能做到面无波澜。
任罗疏常年作息都不规律,这些菜式也确实让他毫无食欲,随便扒拉了两口后他就歇了筷子。任侍雪连忙打了他的手背,又给他指了墙上写着的规矩:不得交谈,不得浪费。
任罗疏想反抗,任侍雪却抬了下巴,一副他再怎么犟也没用,没法遵守就滚回家的架势。
无奈,任罗疏只得硬着头皮把碗里的饭菜全吃了个干净。负责发放饭菜的和尚敏锐程度堪比海底捞服务员,一看他的碗空了立马拿着勺子就来了,吓得任罗疏赶紧用手把碗口盖上了才没再得一勺子素斋。
晚饭后就是此次禅修的开营仪式。任罗疏原以为主持开营的会是主持茶会的那个老和尚,不想一抬头,上边坐着的是慧然。此刻的慧然才真正有些世俗印象里和尚的模样,穿着僧袍披着袈裟,一副上善若水的模样,用不疾不徐的语气做着开营工作。
全世界的开营活动内容大概都是一个样子的。慧然讲了这次禅修的目的,又给大家大致说了项目安排,最后才讲了些寺里的规矩。任罗疏统统没听,他人虽然坐在这里,魂早就已经飘到九霄云外去了,直到被任侍雪敲了脑袋才回神,得知开营仪式已经结束了。
开营结束后,众人便踏着夜色回了各自的居所。任侍雪总是不放心任罗疏的,非要送他上山,任罗疏也没拒绝。
路上,任侍雪提起:“慧然师父是檀城有名的得道高僧,阿疏,你要跟着他多学一点,有好处的。”
任罗疏有些想笑:“你希望我出家吗?那我现在就去叫他给我剃头。”
“别贫嘴。”任侍雪有些不高兴,“我没有让你出家,我不希望你出家。妈妈的意思是,你有机会多和慧然师父聊一聊吧,尤其是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情,或许他能给你答案呢?阿疏。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
“嗯,嗯,嗯……”
任罗疏一声声应着,单也不过就是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把话放在心上。他不明白任侍雪为什么总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先是唐旎蕴,现在又是这么个怪和尚。
到了慧然的院子前,任侍雪没跟进去,就在门口和任罗疏作别。进了院子后,任罗疏随手带上了门,而后便习惯性地靠在门上放空了思绪,调整着自己因为压抑了太久而变得急促的呼吸。
他经常这样,在接触了太多人后,在装了太久任侍雪不会担心的孩子后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恢复,以往他都会躲进卧室,直接在卧室的地面上躺着,如果困了就直接睡,不困就等休息好了到电脑前打会儿游戏,但这毕竟不是他的卧室,给他的安全感并不算高。
他的身体渐渐从门上滑下来,坐在地面上,一抬头,宋奚晦竟然就在院子里,彼时正抱着一个木盆,把里边的衣服一件件地挂上竹架子。
在被任罗疏发现之前,宋奚晦似乎一直在看着他,但被发现后他又迅速离开了视线,心无旁骛似地挂起了衣服。
任罗疏白天的疑惑也有了解答,他就说竹架子上的衣服不像是慧然会穿的风格和大小,原来是宋奚晦的。
天上的月亮已经升起来了,白色的月光洒在了地面上,也洒到了宋奚晦身上,让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银白的光。想来,这就是个连光都偏爱的人。
可偏偏是这么一个人,遭遇到了被最亲近的人背叛这种事情。
又是一场命运的不公。
宋奚晦晒完了衣服,将木盆里的一点水往最近的花坛一倒,扭身便要回东屋。任罗疏能明显感觉到那是在躲他,正攒足了勇气问宋奚晦为什么躲他时他身后的院门被推开了。
推门的人没想到门后会有人,他也没意识到会有人推门,于是,门开的时候他便向前扑去,硬生生让宋奚晦停了脚步。
“嘶——施主啊!”慧然大惊,“你怎么在门后啊!”
慧然将任罗疏搀起,还帮他拍着身上的灰尘,语速很快地为自己解释:“贫僧也是无心之失,对不住对不住,没伤着吧?贫僧那儿伤药都齐,你看你需要哪一样?”
任罗疏自然是什么都不想要,他这会儿想要逃。他从来没感觉那么丢脸过——竟然在宋奚晦的眼皮子底下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逃回西屋后他就没再出过门了,简单地洗漱后就躺倒了床上。失去手机电脑陪伴的第一晚他还是有些不适应的,静静地在床上躺了不到五分钟不断生长的烦躁感就让他翻来覆去好几次。好在今天发生了不少事,也消耗了他不少的精力,虽然烦躁不安却也没花多长时间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