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奚晦连续问了他一星期钓了几条鱼的问题,但他每次的回答都是一样的。他根本就没钓鱼,又怎么可能会有别的答案?
第八天,任罗疏在山里散步的时候路过了曾经和慧然钓鱼的湖,他忽然就想给宋奚晦一个别的答案了,于是,他学着当初慧然的样子砍了竹子,做了简易的鱼竿坐到了水边。
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终于钓上了鱼,虽然只是一条巴掌大的鱼。他把它放进了桶里,在傍晚没有把鱼放生而是将它作为证据带回了寺里、
“宋奚晦!”他一踏进院子就迫不及待地喊了心心念念的名字。
宋奚晦在院子里,伏在了石桌子上枕着小臂,小臂压着一本摊开的书,似乎是在看书的时候不慎睡了过去。月光静静地撒在院子里,撒在宋奚晦的身上,当睫毛翕动时好像能搅动夜色里流动的银辉。
好像,不该叫醒他。
任罗疏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进院子时喊的那一嗓子声音不算小,情绪也是罕见的激动,宋奚晦当即就醒了,掀起眼帘,伸了懒腰,噙着两个浅浅的酒窝说:“你回来了?今天钓了……”
反正没有后悔药,任罗疏便不管了,不等宋奚晦问出话他就把小桶里的鱼推了出去,告诉他:“今天,钓到鱼了。”
“嗯?”宋奚晦还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自然的笑,离开了石凳,蹲在了桶边用细白的手指点着水里那只灵活的小鱼的脑袋,“好小。”
任罗疏:“……”
“等等。”宋奚晦飞快地眨眨眼,改了口,“没关系,小小的也很可爱啊,真的,我不骗你。好灵活的小鱼,我等会儿去慧然屋子里找个鱼缸给它做家。”
任罗疏:“……”高兴不起来。
任罗疏的沉默让宋奚晦明显有些尴尬了,但他依旧顶着这份尴尬去北屋找了鱼缸,给小鱼安了家,并且全程都在问他的意见。
“你觉得这个缸怎么样?”
“要不还是给它换个大一点的缸吧?”
“你觉不觉得它一个鱼有点孤独了,要不我去捞只锦鲤来陪它?”
“诶,你说我给它喂面包屑可以吗?”
……
宋奚晦跟他说了很多话,他句句有回应,但每一个回应都一样,只有一个简单的“嗯”。他没办法否认,他真的很介意那句“好小”,很介意现实和想象的落差。
“小罗哥——”宋奚晦拉长了声音,又换了副软绵绵的语气,“我错了,不要这样啊。能不能理理我。”
软绵绵的话像柔韧的藤蔓缠住了任罗疏的双脚,而后不顾一切地向上攀爬,最后直击大脑。任罗疏投向了,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说道:“是很小,没,没关系,我再钓。”
宋奚晦喜笑颜开,点了一下鱼缸里小鱼的脑袋,说:“那我们都等着。”
于是,任罗疏在后山就有了正式的目标——钓一只大一点的鱼和鱼缸里的小鱼作伴。然而,转眼过了三天,任罗疏在湖里钓上了各种玩意,就是没钓上一条鱼,鱼竿被他丢到了水里好几次,但一想到院子里还有人等着他的鱼又悻悻地去砍竹竿做了新的竹竿。
在又一次把鱼竿丢到水里后,任罗疏躺在岸边的草从里,惊觉山里的绿意越来越浓,山上的野草已经长得很高了,各色的野花也开了遍地。
他忽然想起了宋奚晦,想起了这些花到底有哪一朵与他相配。
在任罗疏的小学记忆里,学校里曾经有一块荒地,春天的时候同学们总是喜欢往荒地上跑,抓蚂蚱,找瓢虫,扑蝴蝶,编花环,在还不明白什么是爱的时候就编花环送给有好感的同学。
那时候,花环是班里的流行品,几乎人手一份,当然,除了任罗疏,他没有好朋友,当然收不到花环。可他确实想要一个,想像所有人一样挂一个花环在课桌边,这样在老师调侃“怎么每个人都有花环”的时候不必避开他,更没必要对他露出抱歉的神色。
他不会编花环,当时任侍雪正在为他们两人的生计奔波,他也没有能够请教的对象,只好自己坐在草场上自己琢磨,琢磨着,一天就过去了,春天也过去了,他终于学会了编花环,但班里已经不再流行把花环挂在桌边了。
后来,草场没有第二个春天了,班里也没有再流行过花环。
任罗疏寻找着久远的记忆,把一支支花编成了环,等他回过神,花环已经在他的手里了。童年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可童年梦寐以求的东西就被他拿在手上。
它如果落在宋奚晦的脑袋上会怎么样呢?
这么想着,任罗疏又拾起身边的刀想要去砍新的竹子,他想,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让院子里的人失望,毕竟,他一直在等着一条大鱼的到来。
可惜,傍晚到来,任罗疏只将花环带回了院子里。
在院子里见面时,宋奚晦没有问他鱼的下落,而是一眼就看见了他手里的花环,而后眨着亮晶晶的眼睛问他:“这是给我的吗?”
“嗯。”任罗疏点点头,将花环递上,“编得不好看。”
“谁说的。”宋奚晦用双手将花环捧起,捧到了月光下仰望着,扭头对赠予着笑了笑,而后将其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好看吗?”宋奚晦问。
任罗疏怔愣一秒,倒吸了一口凉气。
当绿色的草环上开满了各色的鲜花落在乌黑的头发上,细柔的枝条生着嫩生生的叶子垂到亮晶晶的眼前,童年缺失了很久的拼图好像被找了回来。
“好看。”任罗疏不禁抬起手,将挡在宋奚晦眼前的枝条拂到了一边,“很合适你。”
宋奚晦说:“已经很久没人送给我花了。原来,后山的紫罗兰都开了啊,真好,小罗哥,没想到你的手还挺巧的。”
“嗯。”任罗疏的脸在不停发烫,不敢看宋奚晦又不禁在想他头顶花环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看吧,甜吧~
第26章
那年因为修建操场而失去的荒草地是很多孩子的遗憾,直到操场落成仍有人趴在操场的边缘在沥青渣铺成的跑道边缘去寻找生命,去寻找记忆里的乐园。
任罗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他总是沿着红色跑道的外圈慢慢地走,想去找那些曾经流行过的蚂蚱、瓢虫、小花……常常一无所获,还因此误了时间,在操场一待就是一下午,直到夕阳降临,有人背着夕阳向他走来。
来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清新的薄荷绿浮出了金色的夕阳光。
“在找什么?”薄荷色的青年问他。
“虫子。”他回答,“红色的翅膀,背上有七颗黑色的斑点,他们说那是星星。蝴蝶也可以,蚂蚱……也可以。”
“这样的吗?”青年笑眯眯地从身后掏出轻轻握着的拳头,微微弯下腰后又在他面前将拳头舒展开来,一只红色翅膀的瓢虫就静静地躺在手心,“我刚好抓到一只。”
任罗疏受宠若惊:“给,给我的吗?”
“对啊,送给你。”青年蹲下了,用手托着下颌,温柔地笑着,那份令人心安的笑容让收到瓢虫的孩子越来越熟悉,最终,那个叫过几百上千次的名字冲出了喉管。
——宋奚晦!
任罗疏醒了,现实世界里天光大亮,院子里有走来走去的脚步声,那是宋奚晦的声音。他有些不安,怕刚刚又在睡着的时候喊了宋奚晦的名字。
可无论他把洗漱的动作放得多慢,他总归都是要出门的。院子里,宋奚晦正拿着一只喷壶给院子里的花浇着水,住着小鱼的鱼缸被放在石桌上晒太阳。
“早上好。”宋奚晦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悦,任罗疏想,自己应该没有乱叫别人的名字。
“早,早上好。”任罗疏也努力做出轻松的模样,“今天天气不错。”
“嗯。”宋奚晦指向了石桌上的鱼缸,“今天加个油,再钓一条回来跟它作伴吧。”
任罗疏依旧是想都不想地就答应了,在尴尬的气氛要蔓生前又赶忙问:“那果子呢?还要果子吗?”
“要。”宋奚晦想了想,又说,“还有湖边的紫罗兰,多帮我采一点回来吧?可以吗?”
于是,无数次决定不再当钓鱼佬的任罗疏再一次扛着全套装备踏进了后山,为了给院子里的小鱼找一个伴而努力。
可惜,他从湖里钓上了不少东西,就是没有鱼。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桶里连滴水都没沾。看着手里的竹鱼竿,任罗疏再度萌生了将它丢进水里的想法,可刚脱手眼前就闪过了宋奚晦的影子,他忽然就想,无论如何都要再给宋奚晦钓一条鱼再说。
“呼。”重重地呼了一口气,任罗疏给小桶里放了点水,又弯腰给开始给宋奚晦折花,他摘了很多,把小桶填得满满的,随后摘的果子只能塞进冲锋衣的口袋里。
后山成熟的野果越来越多了,宋奚晦也没点名要哪种,任罗疏就尽量都采一些,当然,他观察过宋奚晦最喜欢哪种,会把那种单独放满一个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