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才是出差最频繁的。”梁复笑了下,“一出就是十天半个月,长差好几个月。要是遇上非吸案,业务员也崩溃,办案的也崩溃。”
方与宣抿了抿唇角,不知在想些什么。
手术十分钟后结束,丛风是自己两条腿走出来的,左胳膊架着支具,石膏厚厚一层缠到小臂,他穿了一件短袖t恤,下半身倒还是那身制服没换。
见到椅子上的方与宣时,他明显愣了一下,梁复和郑宇围上去与医生交流,唯独方与宣八风不动地坐在椅子上,意味不明地盯过来。
丛风走到他面前,垂下眼睛看他:“你怎么来了?”
方与宣打量着那条胳膊:“你抓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会计,让人给砍住院了?”
“我没想到他藏了两把刀。”丛风被他嘲讽也没生气,反倒觉得好笑,“郑宇喊你来的?”
“我是你什么人啊,他喊我来?”方与宣也笑了一下,“今天周四,我打电话问他晚上几点开市,结果问出来你进医院了——你麻醉打的脖子上?”
丛风用右手摸了一下脖子:“两针局麻,脖子一针胳膊一针,这都能看出来啊。”
方与宣没有说话,其实早没什么针眼,只有按压止血的部分一圈浅淡淤青,只不过他脑子里全是上辈子丛风脖子上那道疤,一直盯着他的喉结看这才发现。
他闭嘴不说话也挡不住那股莫名的暧昧气息,毕竟没谁会对着别人的脖子一个劲看。
郑宇还在后面和大夫沟通,梁复发现丛风和方与宣像另辟出一个空间般旁若无人,忍不住扭头瞥了好几眼。
聊完注意事项和术后训练,丛风本准备直接打道回家,办手续时才发现进手术室的缴费单上连带着当天住院的钱,秉持着不住白不住的理念,他们改道去了住院部。
双人间里只住他一个,外卖刚好送达,梁复吃完就回局里去复命,郑宇磨蹭了一阵,最后被丛风赶回去看店,这周四一晚上要是不营业,后头一周都吃不上饭。
一时间,病房中只剩下方与宣一个人。他拎了把椅子坐在床边,那双纤长有力的手指正不紧不慢地剥橘子。
橘子是郑宇从楼下买的,方与宣自己吃了一半,又想起来还有个病号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便递了一瓣到丛风嘴边。
冰凉的橘子蹭过下唇,丛风也不张嘴,仍然直直看着他。
方与宣懒得跟他多说话,便收回手,把那瓣橘子丢进自己嘴里。
“你不用在这里呆着,就左手伤了不妨事。”丛风说。
方与宣说:“麻醉马上就过去了,你一个人要是疼晕都没人喊护士。”
“……随你吧。”丛风枕着右手,打了个哈欠。
方与宣把橘子皮丢进垃圾桶,用纸巾擦掉手指的汁水渍,过了好一会儿才似笑非笑道:“我刚才看你的手术单,你居然比我小啊。”
丛风心不在焉地“嗯”一声,似乎在想其他事出神,随口道:“你才发现啊。”
“之前没留意。”一只新剥好的橘子新鲜出炉,连橘络都扒干净,方与宣放到床头柜的小杯子上,拿起震动的手机看了眼,“我下楼一趟。”
丛风没问他去做什么,保持着先前的姿势躺了会儿,枕得右胳膊有点麻,才撑身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水,又重新收拾床铺,把椅子拖回原处。
他用手机回了几条工作消息,眨着有些困顿的眼睛,把杯子上顶的那只小橘子拿起来。
还没来得及吃,房门忽然被人推开,方与宣去而复返,手中拎着个袋子。
他走近两步才发现自己椅子都被收了,一抬头就见到丛风脸上没及时收回去的惊讶,不由得好笑:“赶我走啊?我不是说了下楼一趟吗。”
“……我以为你想走又不好意思反悔,找了个借口。”丛风说着,把椅子重新搬了回来。
他今晚的脾气好得离谱,看得出是真累了,没力气也没心思和人拌嘴,方与宣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给你弄了点吃的。没胃口也吃点,要不一会儿止疼药效果不好。”方与宣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样取出来摆上桌。
丛风头一次这么安静,像只病恹恹被顺了毛的大狗,单手掰开筷子,老实夹了口菜。
等人吃得差不多了,方与宣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便看见丛风又在啃那只橘子。
“你确定要在这里过夜?”丛风问。
方与宣看他一眼算是默认。他现在脑子太乱,梦境的降临让他略感不安,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根本没有时间梳理思路,回了家也是失眠,在这里看着反倒安心。
丛风说:“我刚付了旁边那张床单位的钱,你睡吧。”
方与宣没料到他这样说,怔了下才说:“用不着,我睡陪护床就行。”
丛风只淡淡道:“你明天还得上班,睡舒服点吧。”
第18章 我们应该在搞暧昧?
方与宣没再推拒,他靠坐在床边,打开手机发现郑宇给他发了图片。
白日里寥落无人的沈阳道,在夜幕四合后点起连珠似的灯,从街头打着弯儿串到街尾,映出影影绰绰一片流动的人影。货不问源,钱不问处,太阳落山,鬼市开市了。
郑宇那头忙碌起来,方与宣发了消息过去,半晌没等来回复,他按上锁屏,起身去接水喝,顺便看了眼躺床上的丛风。
方与宣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倒一杯水,仰头喝完,又倒一杯,才试探性地问:“疼了?”
丛风点了下头,面上丝毫看不出破绽,似乎并没有什么痛感一般。
“吃药啊,怎么不吃。”方与宣可没有他这么能忍,肌腱都是缝起来的,想也知道是什么感觉,他把止疼药从药盒里倒出来,展开说明书看了会儿,见丛风仍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啧啧几声,“等着我伺候呢?”
丛风吃完药,重新躺回枕头里,看得出忍疼忍得有些脱力。他把头发都躺得乱糟糟,斜着眼睛留意着方与宣的动作,忽然问:“你为什么这样帮我?”
“因为我是你唯一一个能来陪床的朋友。”方与宣说完,又改口,“目前看来,是唯一一个能来陪床的人类。你家人呢?郑宇说你们还有一个弟弟?”
丛风察觉出他话中的刻意,回避不谈:“跟他不熟。”
方与宣的确是有意想打听他的家庭情况。之前他说郑宇和丛风很像,都是实话实说,这二人有令人恼火的极强边界线,哪怕他自认已经是郑宇关系极近的朋友,今天碰到丛风出事,都问到头上了他仍然三缄其口,犹豫好久才告诉方与宣情况。
一个家里养出两个这样的小孩,方与宣不认为是正常的事情。
但丛风并不肯多谈家庭,只勉强补充了一句:“这么小的手术,还不值当告诉家人。”
说得像自己小题大做一样,方与宣侧着身躺床上,两条腿交叠着架在床边:“你这话说的,这是不领我情啊。”
“没有。”丛风说,“挺谢谢你的。”
方与宣听他说谢谢有点起鸡皮疙瘩,梦里梦外加起来两辈子,他还没见过丛风这样心平气和地和他道谢。
他晃了晃脚,侧过头看向窗外,一片单调的黑蓝色:“你今天脾气还挺好。”
“你也是。”丛风说。
方与宣笑了起来:“我不是一直脾气很好?”
丛风露出个略带揶揄的笑,似乎在控诉他的表里不一。方与宣不甚在意,把话题拐了个弯:“不用道谢,你总是太见外,之前谈恋爱也是这样?”
“你对我的私生活这么感兴趣?”丛风仍旧避而不答。
“我对你整个人都挺感兴趣。”方与宣说。
其实比起家庭背景,他确实更好奇情感经历,他目前对丛风的感情还没有到喜欢的地步,充其量只是好感,毕竟二人的相处仍然太少,了解也不够多。但在梦里翻云覆雨这么多次,多少也滋生出某种独特的情愫,也许是独占欲,也许是其他的什么,总之他不太希望丛风在当前有其他感情生活。
梦境似乎只出现在他一个人身上,他要独自背负来自梦里的情绪,习惯了夫妻间的唯一性,偏偏在现实中又不能强求丛风履行这份唯一性。
丛风对前尘往事一无所知,而他们在今生只是认识不久的新朋友,彼此的生活几乎没有相交点,社交圈完全不重合,这带给人难以忍受的落差感,憋屈是一码事,不对等的情感重量才令人心情烦躁。
“感兴趣”,这是方与宣说过最多次的借口,也是丛风听过许多遍的理由。
丛风把问题抛回给他:“为什么感兴趣?又是因为那位故人?”
方与宣这回反应了足足十秒,才记起来这位故人是谁,没忍住笑出声,他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托着下巴看他。
双人病房的空调机发出低频嗡响,在此时似乎变得格外聒噪,横插在对话里,令人平添几分心烦。
丛风回视他:“是你前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