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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梦里看见昨天 > 第32章
  但这回不一样,昨天和丛迪聊天时,二人针对郑宇的古董事业聊了不少,丛迪提到丛风以前在沈阳道呆过很久一段时间,算算日子,倒是唤醒了方与宣一些久远的回忆。
  他纠正道:“不是一码事,我问咱俩小时候认识吗?”
  他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聊爆了,好在丛风压根没在意这句“不是一码事”,只是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你问我小学在哪里念的?”
  方与宣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额角:“昨天你弟说你和郑宇在老堆哥的店里呆过挺久,算算日子咱们应该见过。”
  “那谁记得住。”丛风听完,又继续吃他的饭,“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刚想我小学名字都想了半天。”
  “一点都不记得了?”
  丛风闻言,当即停下筷子,掀起眼皮看着他,谨慎地思考起来。
  初中以后的时间段,那时候他不常去老堆哥的店,只偶尔去捉拿郑宇回家,印象里并没有在那边结识什么朋友或对头。但初中对他来说也是十分遥远的一段记忆,只能回想起寥寥几个画面,旧时光是泛黄的,天空、行人、声音都带着一层模糊的暗黄色滤镜。
  他咬了咬后槽牙:“给点提示。”
  方与宣靠进沙发里,慢条斯理地盘算着:“十五岁那年……你当时应该十三,念初一?”
  他这样一说,丛风还真想起来了些什么,旧画面中有几帧变得清晰,浮云开始飘动,行人与车辆重启运动,声音喧嚣起来,某一日的下午,他站在老堆哥的店铺前面,听他讲《俗世奇人》的孟大鼻子。
  郑宇捧着一根老冰棍嗦,听得津津有味,丛风觉得太阳晒,便寻到角落的阴影里,那个角度能瞧见对面小店门口一个小孩在竖耳朵听。
  这道场景一闪而过,丛风甚至想不起他们往后有什么交集,十三岁,快二十年了,他连二十天前做了什么都记不住。
  “非要说的话有点印象吧,咱们铺面离得近,但我不太爱说话,平时都在棚子左边下面那个角,那里有把椅子给我坐。”
  方与宣转了转眼珠,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扬了下眉梢:“哦,你这么一说,那儿是有个角可以坐。”
  丛风沉默一下,心平气和地说:“你真有种,自己都不记得了还套我话。”
  方与宣说:“你都没发现我在套话,专业素养有待提升。”
  “时间段也是你编的?“
  “那不是。”方与宣侧躺着摊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随口道,“我确实十五岁就转学了。”
  话题至此停止,再聊下去将触及私生活的深层次,而他们目前都没有将各自的过往摊开讲的想法。
  把餐桌收拾干净,方与宣去阳台摘了自己洗好的衣服收起来,呆了一夜零半天,也该是时候走了,毕竟同居这种事过犹不及,点到即止才能勾出下一次再遇。
  他自顾自收拾好东西,一抬头却看见丛风抱着胳膊站在门口,冷冰冰地看着他。
  方与宣心中警铃大作,他与丛风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对峙好半晌,才歪头笑了笑:“不让走啊。”
  丛风沉默地打量着他,昨夜的痒意卷土重来,想咬东西、嚼东西、怀抱紧紧勒住什么。他不遮掩眼中的掠夺欲,只平静问:“走哪儿去,你今天有安排?”
  方与宣见他神情认真,也渐渐收起脸上的笑:“没有安排。”
  “那为什么要走?”
  方与宣望着他,发觉丛风又一次回到了昨晚魂不守舍的状态,在克制自己极端的控制与依赖,整个人呈现出针对某种危机或恐惧的应激反应。
  方与宣能共情这种失控,当时他听到郑宇说丛风去邑门出差的时候,他就是这副样子,被梦境与现实的两重情绪驾驭,短暂失去了理性思考的能力。
  他不需要理性思考,思考只应用于对未知局面的判断,可梦中那些痛苦和失去是实打实经历过的,他只想要最简单最纯粹的安慰,触碰、对话、陪伴。
  他不知道丛风梦到了什么,总之此时的丛风显然极其需要他的安慰。
  他抿着唇角,似在心底衡量斟酌,最终出言提醒道:“那给我个理由,我就留下陪你。”
  丛风的语气里带上几分焦躁:“什么理由?”
  “让我留下的理由。”方与宣说,“你自己想想清楚,你想要什么,目的是什么,我是谁。”
  他的声音带有抚平情绪的力量,丛风用力闭了闭眼睛,懂了他的意思。
  可懂了是一码事,照做是另一码事,这个解决方案是方与宣的风格,不是他丛风的风格。
  方与宣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还以为能够展开一段理智的对话,却不想眼前忽地一花,丛风抓着他的肩膀将他从门口扯了回来,能动手不动口。
  方与宣脚下一个趔趄,手向后撑去,腰顶在门边置物架上,没等他稳住身形,手下的着力点哐当一下倒塌,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响,两个人一起摔了个人仰马翻。
  方与宣对当前的局面百思不得其解,他仰躺在一地废墟里,胳膊腿都不知道往哪里动,只能庆幸这是拼起来的木头置物架,不是玻璃的。
  丛风此时的姿势也极其刁钻,在摔倒的瞬间,他把右手垫在方与宣的脑后,偏偏左手没法发力,完全被动地摔在人家身上,好在倒下的时候方与宣扶了他一把,没有叫他摔得太狠。
  两只手都不方便用,这导致他没法直接坐起来,只能靠核心发力艰难撑起身,一低头鼻尖擦过方与宣的眼尾。
  方与宣偏了偏头,试图把丛风掀开,无果,这人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身上,膝盖顶在他两腿中间,他简直无语:“你他吗有病是不是,我又没说不乐意,你非得把合奸弄成强的?”
  丛风也是对这低质量架子火冒三丈:“什么合奸,没说要跟你上床!”
  “那你现在要干什么,走又不让走,做也不想做,你辟谷修仙?”
  丛风眼皮直跳:“你来我家就是为了跟我上床?”
  方与宣不知道这个结论如何得出来的,但他花一秒钟回顾刚刚的对话,似乎确实指向了这个答案。他恼火道:“搞搞清楚,是你邀请我来的。”
  说完他犹不解气,又补充道:“我跟你不一样,没那么多精力惦记这些事。”
  这是在冷嘲热讽昨晚丛风要去洗澡的事,丛风无可辩驳,只咬着牙从一地狼藉里站起来。
  方与宣跟着扶腰起身,这一下摔得他老骨头都咔吧咔吧响,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人冷声问:“你去哪?”
  方与宣脾气上来了,咬牙切齿道:“我试试这骨头散架没有!”
  丛风沉着一双豹子似的眼睛盯着他,方与宣被他看得心烦意乱,这要是放在上辈子,他俩这时候该动手了,可现在不行,现在动手不知道算不算袭警,他还得去蹲派出所。
  他无可奈何,最终妥协般地叹口气,转身回卧室去:“给我你家wifi密码。”
  丛风帮他连上网,忽然说:“我要出门一趟,晚点回来。”
  方与宣一顿,缓缓抬起头看他。
  “我弟被抓回家了,他昨天在我这里过夜,我去露个面处理一下。”丛风边说边从衣柜里拿衣服。
  方与宣坐在床头,闻言心里突突跳了两下,问:“你不在家,还把我关这里干什么?”
  那道身影停顿片刻,回首倾身压下来,眼里像带着钩子,距离极近地望着他,片刻后,才哂笑一声:“你有手机,有互联网,门锁从里面能开,想走就走,我哪里关你?”
  方与宣却沉了脸色,他知道丛风没有在同他开玩笑,心头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震惊,他压下喉咙翻腾的万语千言:“你什么意思?”
  丛风的神情比他更冷,他静静地盯了会儿,抬手轻轻拍两下他的脸:“你之前总问我为什么没朋友,因为我就是这样对待朋友。忍忍吧。”
  一番话听得人瞠目结舌,方与宣注视着这人背对他脱掉上衣,换了件黑色短袖,接着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
  屋子里陷入漫长的静默,不知过了多久,方与宣才回过神,见鬼一样在卧室中来回走了几圈,最后躺倒在床上,望着吊灯放空大脑。
  他明显感受到,自从昨晚梦醒,丛风对他的态度出现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他敢说自己很了解丛风,加上前世那半辈子的相处,他们已经度过了远比此生此世更漫长的时光。
  丛风独自在军营摸爬滚打长大,碛北关天高皇帝远,没有皇城里声色犬马的遮羞布,他生活在残酷而贫苦的边关,方与宣知道丛老将军不许他和将士们玩耍,那些将士要上战场,也许一面就是永别,没有人可以向小丛风解释为什么昨天的玩伴再也不回来了。
  上辈子的丛风思想很传统,他需要一段婚姻,需要被牢牢捆绑的稳定关系,稳定为他带来归属感。
  而这辈子,他们高强度地融入对方的生活,只是因为对前世梦境的好奇,对彼此的真情实感却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