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像你奶奶。”严水寒打趣,“聪明伶俐,机灵可爱。”
“我可能像我爷爷更多吧?我爷爷是个特别乐观的人,听我奶奶说,以前家里穷,省吃俭用、牙缝里挤出钱好不容易买一辆自行车,他放床边都给贼偷走了。我奶奶都哭天喊地骂来骂去,他就闷了一口酒说算了。”郝帅夜里估计是亢奋,话特别密特别多,“哥,你说有钱是不是可以晚点去打工啊?我虽然做好了准备,但一想到一周五天见不着你,我心里好难受啊,难受到都想发个emo朋友圈了,哎,我的朋友圈经营这么久,每天开开心心的,突然发那种文案,他们肯定以为我失恋了。”
严水寒笑得合不拢嘴,“你经营它干嘛啊?有钱赚啊。”
“打造我的人设啊,帅气老实好农民!给他们看看我们的农村幸福生活。”郝帅嘟起嘴,“怎么嘛,不觉得我朋友圈很漂亮嘛?自从你出现后,我的朋友圈全是你!”
严水寒当然也喜欢看。
朝气蓬勃、可爱幽默,谁不喜欢看?
“好,多发,我每条都点赞。”严水寒原本是戴眼镜在看书呢,这会儿郝帅黏着他,男人就把东西一放,说起明天的安排,“这几天不缺人手,我们尽了一份力,水也抽干,差不多可以回去了。下午到市里就先找店子给你剪头发,我也剃一剃,到时候干干净净、利利索索回来,万事大吉,这次的灾难我们就安全度过了。”
郝帅频频点头,“那上午我们去下面看看吧?我想去爷爷坟地那边。”
“拜一拜?”
郝帅嗯道:“叔今天告诉我坟那一块没怎么淹,我买点纸巾蜡烛,背个锄头去看看要不要除草或者翻新。”
“你完全不给自己休息啊。”严水寒无比感慨:“太勤快了吧。”
“我这是大事呀!”郝帅坐起来,语重心长地对男人说:“即使我爷爷先走了,但家里什么事我都要去告诉他。那以后我们一家人在下面团聚,他要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多不好,像孤立他一样。”
严水寒惭愧,他觉得郝帅和同龄人完全不一样,过于早熟通透。
“哥,跟你说,我高中的愿望就是想以后有钱了给我爷爷修墓。我看有些人给自己老人做的那个水泥坟,四面砌墙特别夸张,反正挺威武的,我有钱也想给我爷爷做起来。现在就一个小土丘,年年还要去除草,我不喜欢这样的。”
严水寒脑子一热,说:“花不了多少,要不我年底帮你找人弄?”
这话一出,视线对视上都有些错愕。
他一个姓严的外人帮郝家修坟,这是什么意思?传出去是什么意思?大家要知道这个消息会怎么想?十里八乡的,这么个茶余饭后消遣的话题,那不是分分钟整个西乡都知道?
严水寒喉结下意识滚动,郝帅噗嗤一笑,再度贴过去喃喃:“谢谢你,哥,你的心意我领了。爷爷的事我要亲自办。”
少年把这台阶话说出来,男人反倒是松了口气。
严水寒喜欢摸郝帅的脸,延伸下去就是下巴处一点点稍微能掐起的嫩肉。郝帅身材好,可肉不多,浑身下来最软的就是他这一块,严水寒左手往那照常揉揉捏捏,目光呆滞,心里百感交集。
他很少不动脑子说话。许多事情严水寒都要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再做决定,脱口而出的时候,严水寒自己都愣住了。
“哥,你有这个想法我还是很开心的。”郝帅坐起来,和他并排倚靠床头,“我这几天总是想我们的未来,你说我以后该干嘛呢?我想养你。就像你现在养我一样,虽然你没明着给我钱,但你给我花了挺多钱的,我都知道。”
“我哪里花了钱。”严水寒斜靠他肩膀上,宽慰道:“谈恋爱不要有负担,知道吗。我给你的都是我应该给的。”
郝帅侧过去与他接了个甜腻腻的吻,喘着气问:“你好像特别会哄人,是不是,谈过很多恋爱?”
严水寒摇头说没有。
“你告诉我嘛,几个?”
严水寒转移话题,“我有点渴……”
郝帅暗啧一声跳下床就给他弄来一杯水,咕咚咕咚喝两口,直接贴过去用嘴渡给他,随后也不离开,就挪出一点缝隙,呼吸都洒在严水寒的脸上,他哑声咕哝:“老公,告诉你的乖宝宝,谈过几个?”
“谁是乖宝宝?”严水寒眯眼,一只手暧昧地掐起他脸蛋。
“郝帅是乖宝宝啊。”郝帅哼唧问:“你有几个宝宝?说嘛,谈过多少。我又不爱醋你,我就想知道关于你的事。”
“……网恋算不算?”
郝帅瞪眼立马往后一弹,操一声震惊道:“你还搞过网恋?这年头谁还网恋?太土了吧!”
严水寒:“……”
“你怎么会网恋?”郝帅跌坐在他腿上,“在我心里你就像一个伟大的、神圣的、完美的、高尚的、优雅的菩萨!你怎么搞过网恋?”
“废话,说不定菩萨还喜欢打麻将!湖南的菩萨还抽和天下呢,你管得着人家么。”严水寒忍不住打趣:“你又不知道天上是什么系统,再说了,我为什么不能网恋。我那个年代正流行网恋好吗。”
郝帅哼一声,郁闷道:“那你告诉我,加上网恋有几个?”
“三四个吧。”严水寒关掉台灯,“睡吧,乖宝宝,你老公累了。”
郝帅嘁嘁嘁三声,钻进去闷闷不乐,“你长这么好看为什么要网恋。”
严水寒在黑暗中睁开双眼,“因为……我不想让身边人知道我是同性恋。那时候,我身边也没有和我一样的人。”
因为严水寒那时候太孤独、太封闭、太渴望诉说内心的压抑和情感了。
“你要是多回西乡,遇到我,我肯定早就拜倒在你的西装裤之下了。”郝帅摸他屁股,“哥,你曾经不费吹灰之力就采走了我心里的花,你这个喜欢在外面尿尿的采花大盗。”
严水寒呼出气,“我就没在外面尿过几次,那不是膀胱有点感人。”
“现在感人吗?”郝帅嬉皮笑脸拍他肚子,“不过我是得起床尿一下去了,下午喝多了水。”少年聊天话题都格外跳跃,窸窸窣窣刚想起身,他又对严水寒说:“哥,听说喝了爱河的水会尿频,我觉得我肯定是中招了。”
严水寒忍不住发笑,随即也起来,张开手示意,“来吧,哥端你去尿。”
“真是!你真讨厌!”
于是郝帅一个起跳挂在严水寒身上,两人在厕所里嘻嘻哈哈地上厕所,非常猥琐地对话,还比了比大小,最后心满意足地再次躺下。
◇
第32章 太阳
隔天大早郝帅就起来了,他轻手轻脚摸索着出门。回来买好早餐,还借来一些农具,锄头、编篮,里面放着红蜡烛和上坟用的香,一摞纸钱。
严水寒起来刷牙,发现郝帅一个人在楼下忙碌,他清醒之后拿着郝帅带回来的油条慢条斯理地吃,注视少年忙碌,对方表情严肃还透出几分老成。
“这么认真?”
郝帅仰起脸,淡淡笑道:“我这是看爷爷,帮他收拾他的家,能不认真吗。”
严水寒母亲的坟地不在这里,送回了他们之前的乡镇,每年清明他和父亲才去祭拜,说到底他都没有单独去过,也不像郝帅如此严谨。
来到垸内,两人无比感慨。
抽干水的灾难现场破败不堪,到处泥泞,房子都裹上厚厚的黄泥,这个点还有不少人,熙熙攘攘的,估计都是想回去看看家里的状况。
去往坟地有一条不用路过房屋的小路,挨着堤坝开不了车,郝帅扛着东西,严水寒帮他拎篮子,两人一言一语行走,空气中弥漫着大水褪去的泥腥味。
路,越来越窄。
郝帅伸出手,“哥,牵着我。”
严水寒握住他的掌心,将人往身边带,“累不累,要不停下休息。”
“不累,赶紧去吧,我弄完心里就少个事。”
严水寒注视郝帅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还真觉得郝帅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完全承担起了一个家庭的责任。
奶奶,土地,坟墓,这些本不该压在一个十八岁少年的身上。
本不该。
恨就恨那对生而不养的夫妇,让郝帅过早体验艰辛,无奈踏入社会,被迫变得成熟,即使如此,善良的郝帅却丝毫没有埋怨他们。
二十一世纪,这样的人还多吗?
严水寒吧嗒吧嗒抽着烟,蹲在郝帅家坟旁边不远处,注视少年熟练拿锄头挖地,堆土,清杂草,他总想帮忙,但是郝帅不让,他说他要亲自尽孝,这些都是他应该给爷爷做的。
讲这样的话,严水寒不好意思过去。
他的身份,替人尽孝,实为荒诞,不合礼数。
郝帅这个活劳力干活嫌累脱了上衣,他亲力亲为,干得不亦乐乎,将他爷爷坟周围都除了草。
这一片确实因为位置高没有被淹,下去就是田,还能看出一些绿色的植物,只是沤坏了,腐烂的气味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