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华笑道：“他不怎么爱吃鱼，小时候老卡鱼刺。”
菜都上齐了，严水寒仍然魂不守舍，严华这才注意到，皱眉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早点回家休息。
严水寒没想到自己胆战心惊这么多年，居然只是一场自我检讨、批判。
“爸，我还是不敢相信……”严水寒无地自容捂着脸，“你怎么翻我东西。”
郝帅拍腿附和，“是啊严叔！你怎么能乱翻哥的东西，个人隐私都不给。”
严华同样不自在，尴尬地傻笑，他说都是很多年前的事，算了算了。
算了？怎么可能算了！
“我这些年胆战心惊，我觉得你不会接受这个事情。”严水寒深吸一口气，“爸，你知道为什么不早说呢？我真的、我真的每天悬着心，如履薄冰，我怕你生气、怕你对我失望……”讲到这个失望，他的声音都有些哽咽，“要是知道你……”
严华张了张嘴，中年男人的脸上浮现各种各样的表情，最终也没讲出什么。
严水寒眼眶有点红，窘得站起身，用手挡了挡脸，哑声说去洗手间。
都做好了燃烧的准备，结果一盆水唰地浇下来，他宁愿爹打他一顿，不然这二十几年来的提心吊胆上哪里喊冤叫屈去？
郝帅急忙追过来，严水寒正在洗手洗脸，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令他无比心疼，少年顾不上是不是公共场合，上前从后扎扎实实地抱着严水寒，安慰了几句。
可是严水寒不仅觉得自己这样很可笑而且特别窝囊，额发掩住眼睛，他扒了扒头发，低声道：“让你看笑话了。”
郝帅眉头紧蹙，弯腰脑袋凑他耳边，忧愁地注视他表情和眼睛，“说什么呢，我们两个还分这个？我觉得挺好啊，叔叔这么开明，你担心的事没发生不是更好吗。”
严水寒声音沙哑，“不是这么回事。”
“叔叔肯定是因为在乎你呀，所以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吧。虽然是他没有说出这个事情，但你想呀，是你先瞒着他这么多年，换位思考一下嘛。”
严水寒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
“水寒，你在处理家庭关系这方面就是太不成熟了。”郝帅调侃着，亲昵他脸庞，“我开年去赊账，严叔还跟我说想儿子了，他一个人在外面过得不怎么好。我当时觉得严叔真好啊，我有这种爸爸该多好。结果没多久你就回来了，你想想，他是不是发现你不开心才故意出去旅游让你回家休息呀？我猜有很多可能嘛，你不和爸爸谈心，他怎么知道呢？你怎么知道呢？”
严水寒稍抬头，望向镜子里的自己。身后的郝帅几乎能挡住他的身体，男人怔愣地看着倒影中的彼此，在郝帅那样坦率而执着的目光下，他竟觉得无所适从。
郝帅迎着镜子里的目光，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严水寒能感受到身后紧紧贴近的胸膛，这一刻气氛微妙，他回头望去，唇就碰上了。
无言，严水寒蜻蜓点水碰了碰郝帅红润的唇，碍于这里不方便，郝帅心痒却也退了退脑袋。姿势不对，场地不好，心境不行，严水寒失落地转回头，郝帅将他眼里的情绪读透，眼神陡然变得坚毅，唇舌欺压过去，趁隙钻入他的口腔。
他们越吻越深，彼此纠缠。
镜子前的两人格外放肆，郝帅用两臂圈住怀里人，紧搂着人，余光瞄见严水寒禁闭双眼陶醉的模样，整颗心都在打颤。
接吻是美妙的，洗手台前的画面足够让人面红耳赤，郝帅还想张嘴将严水寒舌头整个含住，但眼睛再闪过镜子，发现了身后震惊的路人。
严水寒听到动静，瞬间涨红脸，头皮发麻、冒气，退出来尬在原地。
郝帅砸吧嘴莞尔一笑，用左手盖住严水寒的脸，他手大，恰巧严水寒又脸小，几乎完全包住了五官。
“大哥不好意思啊。”郝帅侧身讪笑，手还轻轻地将严水寒身子揽过来一些，“吓到你没有呀，我们在谈恋爱啦。”
男人双手原本准备解皮带，听到郝帅若无其事且十分从容的话语，他反倒比本人更不好意思，红着脸摆手，默默低头，一脸震撼地走进里面小便池。
郝帅松口气放开严水寒，拽着他手腕往外走，笑道：“不怕，都不认识。”
走出去风一吹，严水寒手背贴了一下自己燥热的脸，呼口气挤出笑颤声道：“感觉自己重返十八岁了，这么丢人现眼。”
两人回到餐桌上，菜肴都没动，严华正一只手端稳手机，眯眼，另一只手用一根指头滑动屏幕，见他们来了，才放下手里的一切，淡然一笑，“来啦？吃吧。”
严水寒重新落座，拿起筷子，对严华温柔地说：“爸，对不起。”
“不说这些，你还说给我接风洗尘呢，吃饭吧，我刚刚尝了下，味道不错。”严华给儿子夹喜欢的菜，又把一碟牛肉直接端在郝帅面前，“吃吧，都先吃饭。”
“谢谢叔叔！我喜欢吃牛肉！”
严华爽朗笑着拍郝帅脑袋，“喜欢就吃嘛，吃饱我们回去休息！”
郝帅静静地望着严水寒认真、愧疚的侧脸，望着严华依旧平和的笑容，心中淌过一股暖流。
看吧，其实也不难，是大家伙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严水寒对人生的态度就是太过婉转。
这是什么意思呢？大概就是有些杞人忧天、瞻前顾后、胡思乱想、悲观厌世，所以容易愁肠百结、草木皆兵、杯弓蛇影，到最后发现不过是庸人自扰。
所以朋友，大胆一点吧！或许路上没那么多波折，可一旦不敢迈步，便会无意间画地为牢，如同楚囚对泣，宋玉悲秋。
郝帅扒饭，他叹出一口气，暗想自己以后岂不是有新爸爸了！
【作者有话说】
大胆点！朋友！
◇
第60章 我也恨我自己
严华是个朴素的中年男人，他不怎么会玩手机，但思想不算太落后，因为他总会听广播，爱看三国水浒和武侠小说。
这次出去旅游见天地，是因为一个契机，并且确实和儿子有关。
这些年不见严水寒提起恋爱有关的事，他非常着急，尽管已经知道儿子是同性恋，但不管什么恋都得有个伴才好。
左等右等没消息，他开始在家里研究起了手机，在店里没事刷会儿短视频，查找有关同性恋的知识和人群。
前几年呢，他和儿子打电话，无意间得知严水寒会有自己的社交媒体账号，他心想除了微信，自己能不能也弄个别的东西，方便关注一下儿子平日的生活？严华又苦于说不出口，玩不明白。
前年过年时儿子回家吃团圆饭，严华也是不小心瞄见严水寒在微博上刷春晚段子，便随口问，这是拿什么看的？
哦，它叫围脖。严华琢磨了许久，可应用商店却找不到这个围脖。
后来不记得是什么日子，那时候郝帅还在读书呢，来店里帮奶奶买白菜种子。严华之前怕他们年轻人嫌自己啰嗦事多，但见郝帅这孩子特别热情善心，第一次大着胆子问人，这个围脖是什么东西？
郝帅这一听，二话没说教严华下载了微博，帮忙注册了账号，还告诉严华怎么看附近的人、特别关心是什么意思。
少年走后没多久，儿子正月回家过元宵节，严华尝试着刷附近的人，还真看到了发图文回乡的严水寒。
严水寒这人怎么说呢，虽不爱发朋友圈，但喜欢在自以为无人在意的地方发一些生活感悟、小吐槽、诗歌、文学句子，那叫一个情绪在“百花齐放”。
严华看着呆板，可十分聪明，他听郝帅说关注会被人看见，一直都是“视奸”亲儿子，时不时上去瞄眼严水寒发了什么，能够清楚地知道他最近好不好。
所以严华知道儿子之前和黎宇谈恋爱，还看见过严水寒发两人合照，即使没多久儿子就删除了，但他仍然对黎宇那张脸记忆犹新。
估计谈恋爱时确实有段开心快乐的日子，那些时光里严水寒的转发和句子都是积极的、温柔的、比较浪漫的，慢慢后来就变味了，又开始严肃伤感。
严华不说全明白年轻人的思维，却也能品出其中一个七七八八。
年前严水寒的情绪彻底跌落谷底，转发了一条句子：
情绪反扑的时候，我也恨我自己。
哎呀不好啦！这多悲观呀！严华早知道儿子是分手了，担心不过，不好直白安慰，几天没睡好觉，看向大堂里妻子的遗照，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旅游去！
隔天严华就给严水寒打电话，话里话外想要他离职回来，没想到严水寒沉默片刻就答应了，还嘱咐他好好休息好好玩。
这一走云南，见天地，也遇到许多新鲜事物，脑子里放空，兜里带着老婆，这一生有过这么一回还挺值得炫耀的。
思前想后，他决定接着往北走。
严华年轻的时候就想去北方看看，那时候和老婆有过约定，只不过口头承诺，一辈子碌碌无为，差点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