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烤肉自助开在和校门口之间隔了一条街的美食城那里，要是走大路绕，还真挺远的，但从中间一条老小区的窄胡同里插过去，走5分钟就到了。
店里人很多，大部分都是学生，一排排火车座几乎全挤满了，抽烟机闹哄哄地开着猛吸油烟。
“您好，有预约吗？”服务生走过来问。
“9873。”秀一报了手机尾号。
服务生看了一眼手里的小本子：“杨先生是吧？这边儿请。”
她带两人到了一个空着的桌儿，前脚才刚收拾出来，桌面上还留着水点子。看来要不是秀一提前定了位置，他俩还真吃不上这口肉。
“菜都在这边儿，调料和饮料在那边儿。”服务员给他们指完方向，把电锅和抽烟机打开，往烤盘上扔了张纸，就招呼别人去了。
司胜和秀一把外套脱了丢在座位上，分头去拿东西。
以往跟父母出来吃烤肉，司胜去的都是单点的那种店，基本就总点自己爱吃那几样儿，五花肉大羊排鸡脆骨什么的，现在看看这自助店里的冰柜，才发现居然还能玩儿出这么多花样儿，光鸡肉就分了咖喱鸡、香辣鸡、原味鸡、藤椒鸡等等好几种，竟然还有梅子口味的乌鸡。
……这能好吃吗？
他心里直犯嘀咕。
一个本来该煲汤的东西，硬要给拿来烤，还做成酸甜口儿的了，想想都诡异。
更诡异的是这里所有的肉全都是圆形的，切成薄薄两片儿放小盘儿里，不管是肥牛、上脑这种感觉勉强能切出圆片儿的，还是猪五花、鸡腿这种一看就根本不可能是圆的。
司胜想了想，觉得他们应该是把肉都打碎了压在一起，做成像火腿肠那样的圆柱体，然后再一片片切出来的，才能有这种效果。
他仗着手稳拿了得有二十几盘才往回走，摞得都高过头顶了，路过那个梅子乌鸡的时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了一盘。
没办法，就是好奇。
回桌儿的时候秀一那半边儿已经摆上了不少，有肉也有菜，不像司胜就知道可劲儿拿肉。
秀一人还没回来，司胜也拿了个盘儿去调料区那边接着盛料了。
烤肉烤肉，好不容易烤出干脆的口感，再给它沾上水那和煮的炖的有什么区别？
这是司胜一直以来始终坚信的烤肉名言。
所以他每次都只吃配好的那种烧烤干料，对那一长排跟火锅店里差不多的各种湿料看都不看一眼。
但今天他绕了两圈儿，发现这家店居然没有烧烤干料。
……愁人。
他茫然地站了一会儿，最后只能从干的东西里面挑了几样，辣椒面儿、花生碎、孜然和香菜，凑合着给自己配了一盘儿。
又拿了两瓶咖啡奶和橙汁儿，司胜端着盘子回了座位，秀一已经在烤了，刷上油的小香菇像肉一样滋滋响。
“菜是不是还挺多的？”秀一问：“我在大众点评上看他家评价可好了。”
“多。”司胜拿了个夹子，首先把那两片儿好奇的乌鸡给烤上了，烤到他觉得差不多的程度，蘸上料尝了一片儿。
……难吃。
酸甜加孜然加辣的怪味儿，口感也很难形容，反正就是难吃。
他为自己的好奇心感到后悔。
“……你尝一下这个啊？”他抬眼看了看秀一，用筷子指着乌鸡：“可难吃了。”
“哈？”秀一被他给逗乐了，司胜自己说完也觉得好笑。
己所不欲就施于人，施得还挺仗义。
秀一还是把那片鸡吃了：“味儿有点怪，也凑合吧。你再尝尝别的？”
“嗯。”司胜又烤了几片五花肉、牛排和鸡腿，挨个都试了，感觉这种合成肉吃着可真是不咋地，没肉味儿，再加上他瞎配的那盘调料里没加有盐的东西，吃起来更寡淡了，而且电锅烤出来油油的，和炭烤的那种也完全没法比。
“好吃吗？”秀一问他。
“好吃。”司胜马上说。
秀一特意选的地方请客，他不想让秀一难过。
秀一看了他一眼：“真的？我看你都有点儿烤糊了。”
“……是吗？”司胜戳了戳自己盘子里的肉。
他不太会看火候，都是等烤出明显的棕色了再夹起来，毕竟糊的也能吃，生的可就尴尬了。
“你尝尝我这个。”秀一拿生菜叶子把自己烤好的五花肉包了个卷，蘸上他盘子里的湿料。
司胜尝了一口，眼睛亮了一下，然后把整个卷都吃了：“好吃。”
这个是真的香。
调料味儿好，而且他还发现了合成肉也有自己独特的优点，就是口感软，嚼起来很舒服。
“我帮你烤吧。”秀一笑了：“你这技术真是不敢恭维。”
“你的调料里都放什么了？”司胜问他。
“挺多的。麻酱啊耗油啊各种酱各种汁儿。”秀一说：“你喜欢吗？我给你也整一点儿？”
“好。”司胜把盘子推到一边儿，拿了个空碗递给他。
秀一起身去调料区了，司胜喝了口饮料，看着锅里吸满了油的纸变得黄橙橙的，服务员过来给换了张新的。
不知道是因为秀一的厨艺特别牛逼，还是只单纯因为是秀一这个人，再廉价的食物经他的手烤出来，司胜吃着也觉得变得美味无比了。
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仿佛都能从普通中凭空诞生出新鲜的奇妙，哪怕最平常不过的日常也变得不再平常了，不管干什么都觉得特有意思。
司胜心里明白，这都是因为自己深深喜欢着秀一。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暗恋别人，但他以前还从没喜欢一个人到过这种程度。
可是，在秀一面前他却只能一直带着友谊的假面，无法表露真心。想到这里，他突然感到一股心力交瘁的疲惫。
秀一回来时又多拿了几盘肉，烤起来的时候，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司胜瞥了一眼，是备注班长打来的微信电话。
“帮我接一下。”秀一拿着夹子说。
司胜点了接听，调成免提。
“喂，杨秀一同学吗？”
“是我。班长什么事儿？”
“你能不能把班群里加定教材的表填一下？咱班就差你一个了。”
“哦，好。抱歉刚才没看手机，我马上弄。”
“嗯行。”
班长挂了电话。
秀一把肉片翻了个面儿，刷上一点调料：“胜你帮我搞一下呗？我这儿腾不出手来。”
“成。”司胜拿起他的手机，打开班级群往上划了划消息，找到那个表格，然后点开，自动跳转进了wps的界面。
帮他在名字后面填了个“同意”，点击在线保存后，司胜退出了表格。
wps自动显示出了秀一最近浏览的文件列表，很多都是小说，司胜在退出前随便扫了一眼。
《下墓迷踪》、《魔尊降世之混元天法》，一看就是男频小说。
《重生后白月光竟然倒追我》、《我家大师兄和师尊在一起了》，这……是言情吗？还是……
司胜脑子里冒出了一个让他有点心跳加速的猜测。
等看到再下一本的书名时，这个猜测得到了证实。
《狼狐奇缘》，这是一篇耽美文，司胜自己也看过。
秀一，在看耽美。
一小时后，两人吃满了自助限时的最后一分钟，终于结账走人，往学校那边回去了。
日落时间已过，但天边仍留着一点苍茫的白光，小胡同里路灯亮起，黄色的灯光与天光交映，让人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司胜跟秀一并排走着，眼珠僵硬地瞪着前方，紧张得不敢偏头去看他。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给抓出来绑在了一辆过山车上，还是最顶风最刺激的最前排，七上八下使劲折腾着，搞得他胃里都有点想吐了。
不行，真不想忍了。
司胜感觉自己今天要是再不问个明白，也许真能当场死在这儿。
“秀……”他犹豫着开了口：“我刚才帮你填表的时候，看到你文档里有几篇小说，好像是……耽美文？”
要是被反问你怎么知道耽美，就说是从女同学那儿听说的吧。司胜给自己想好了退路。但秀一看了他一眼，开口却没说是别人拿他手机看的，或者别的什么会让人沮丧的回复。
“我挺喜欢看耽美的。”他淡淡地说：“可能我自己就是个同性恋吧。我觉得爱一个人不是取决于他的性别，而是要取决于他这个人本身。”
司胜停住脚步，定在了原地。
秀一又往前走了一段，才发现他没有跟上来，回头笑了笑：“怎么了？快走啊？”
司胜还是站着没动。
秀一有点迟疑：“……你不会嫌弃我吧？”
司胜死死盯着他，眼里闪着奇异的火光，一字一顿地开口：“那你……愿不愿意和我交往试试？”
声音很小，几近嗫嚅，但在寂静的胡同里仍能听得很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