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一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司胜转头瞅瞅他，见他伸手往左边指了指。
他引着司胜游过一片平缓的海底，前方的沙地往下一沉，突然变深了好几米；越过那处像悬崖一样陡峭的边缘，就见下方有一大片五彩斑斓的珊瑚。
哇……司胜在心里惊叹。
珊瑚区的鱼比刚才那片浅滩上可多多了，还有不少成群结队的，整齐划一地游着，动作简直比阅兵仪式上的军人还板正。
秀一发现了一只孤零零的水母，指给司胜看。它那像帽子一样的头顶上泛着虹彩，长长的触手拖在身后。他俩没敢靠得太近，毕竟这玩意儿的毒素可是潜水注意事项里重点提示要躲着的。
过了一会儿，有只绿油油的海龟游过来把它一口叼住，脖子仰了仰，闭着眼睛两口就吞了进去。那些触手奈何不了它。
司胜和秀一绕着珊瑚丛游了一圈儿，找光线漂亮的地方互相拍照，还一起来了张合影，但是潜水镜太占地方了，胳膊伸得再远也照不进多少背景。
一抹淡蓝色的鱼群从他们身旁掠过，海水被搅动了，珊瑚的枝杈也跟着摇摇晃晃。
司胜看到秀一的眼睛在潜水镜里变得模糊，一瞬间仿佛又变回了年轻时的模样，接着水流渐渐稳定，模糊的地方也又渐渐清晰了，显出眼周淡淡的皱纹，像是从年轻时慢慢变老一样，又像把现在和过去都重叠在了一起。他胸口一颤，仿佛看到了这些年错过的时光。
珊瑚下有一小片人少的的空地，他拉着秀一游了过去，脚蹼一踩，把身子竖直地立起来。晦暗的礁石旁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拿掉呼吸的咬嘴，凑过去在秀一脸上很快地亲了一口，微微一笑。
秀一愣住了，回过神来后往他脸上也轻吻了一下，嘴唇暖乎乎的。
他俩勾勾嘴角，都偏过头各自吸了口气，然后又再次相拥，虽然有眼镜挡着没法儿亲到嘴唇，但在颈间和脸蛋上也是吻得火热，直到眼角余光里瞥到了几缕急促的气泡，发现有人要游过来了，这才赶紧分开。
回到岸上后，他们看见冯朵和老浪头也都回来了。
“妈呀！晒死我了！”老浪头用手呼呼地给自己扇着风。
他已经脱了那件湿透的夏威夷衬衫儿，趴在遮阳伞底下的躺椅上，肩膀和后背都被晒的一片通红，看来到底是混血的白种人基因，平时还不怎么明显，但这一晒就全显出来了。司胜和冯朵虽然也都挺白的，却没这么容易就晒红。
老包不知道从哪儿拎了个小红桶，往他后背上浇着水帮忙降温，但浇完了一转身，竟然是去海边儿舀的海水。司胜没忍住“噗嗤”一乐：“……搁这儿腌猪肉呢这是？”
老浪头“啧”了一声，下巴顶在手背上猛地扭过头，看眼神儿是想回怼他两句的，但视线却突然定在了秀一那边，表情一僵，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司胜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眼神儿看过去，见秀一的脖子上竟赫然有两个扎眼的吻痕！
卧槽！他倒抽一口冷气，伸手就赶紧把秀一的脖子给捂住了。——在水里的时候感觉比较迟钝，这是一不小心就没掌握好力度。
跟老浪头互相瞪了几秒后，他才猛地反应过来，又赶紧把自己的脖子也捂住，捂了一会儿后稍稍抬起手，往秀一那边递了个眼色，秀一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冯朵找了条纱巾递给他俩。
“唉……”老浪头突然叹了口气：“韬儿，我发现你变了。”
司胜把纱巾给秀一系好，回头瞅了瞅他，眉梢一扬：“怎么？”
“你以前可是个正经人啊！”老浪头坐起来拍着大腿说，装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但声音里却全是压不住的调侃：“我还以为你真能无欲无求呢！结果只是以前都没遇着喜欢的而已！你看看你现在！哪儿还有一点正经人的样子？有了队长这不也浪起来了吗？跟我还有啥不一样的？这一天天还好意思骂我浪呢！”
司胜一怔，被他说的有点儿害臊了，清了清嗓子看着海面，但过了一会儿还是回了一句：“……我跟你还是不一样的，我比你帅。”
“靠！”老浪头气得直跺脚。
司胜坐到了旁边的一张躺椅上，拿着秀一的手机看他俩刚才拍的照片。
他发现自己确实是变了，带着潜水镜做了好多搞怪的表情，有捏脸嘟嘴装小鱼儿的，有叉腰比剪刀手一脸快活的，还有弯着腰跟珊瑚的大枝杈一起拿胳膊比心的……
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还能有这么多丰富的表情，仿佛能看见脸上曾经覆盖的那层坚冰已经在爱情的温暖中渐渐被捂热了、碎裂了、融化了。
……有你真好啊。他看着秀一在心里想，胸口一片柔软。
日光渐渐下沉，他们在海滩上欣赏了一次绝美的日落。海风吹得很大，岸边一点儿虫子也没有。
之后，辛迪和桑尼就领他们在海边的一家bbq烧烤店里吃了晚餐，除了海鲜和牛排这些常见的食材外，还给他们烤了一大块袋鼠肉。司胜鼓起勇气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天色变得完全透黑了，他们坐上大巴车往酒店的方向开回去，中途在一间纪念品商店门口停了一会儿。
司胜跟着大家一起下车进去，在货架间随意地溜达着，本来什么都不想买，但却意外发现了一个好玩儿的东西——袋鼠阴囊挂件。
他“噗嗤”一乐，边捂嘴边把这恶趣味的玩意儿摘了一个，到前台结账时竟然看见狩猎者乐队的其他人也都拿了它，冯朵还拿了俩，说是要给老妈捎一个。他们指着她都是笑得不行。
第二天一早，秀一开始写歌了。他把昨天旅游中对澳洲形成的印象都写了进去，着重突出那种蕴含在鲜艳的景色和又大又水灵的食物中的鲜活、饱满、热情洋溢的生命力，感觉特别能吸引人。写完以后他就把大家都叫到了他的房间里一起听听。
这首歌的作曲巧妙地融入了许多自然界的声音，有海风、海浪、考拉的叫声、袋鼠跑跳的声音等等，都很有澳洲特色，旋律轻快而有趣，歌词也不失活泼可爱，但司胜还是能听得出来，整体上有点俗了，不如秀一往常的作品那么惊艳——这到底是一首商业歌，完全是为了宣传和挣钱而创作的，本身主题就俗，也难怪秀一这种习惯了搞艺术型创作的人会提不起劲来。
正讨论间，老包的手机铃声突然一阵响。他拿起来只看了一眼就赶紧跑出了屋，到走廊里接起来。房门虚掩着，能听到一点话音。
“……嗯，我知道。”
“再说吧，怎么也得先录完节目啊……”
“……已经都……这……”
“嗯，那我先挂了，还有镜头录着呢。”
最后他轻轻叹了口气，开门回到屋里。
“你老婆又让你退队吗？”司胜直接问他。
老包抬起头，还不等搭腔，反而是老浪头那边先惊了：“退队？退什么队啊？咱们乐队吗？”——这事儿老包还没跟他们提过，只有司胜一个人知道。
老包无奈地点了点头，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微信提示音竟然响了好几次。他打开手机扫了一眼，满脸瞬间都皱得像吃了苦瓜一样，司胜不用问也知道肯定又是他老婆发来的威胁他的消息。
“……人要活在当下。”冯朵过了一会儿后突然说，眼神坚定地看着老包：“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高攀富婆的穷小子了。你在你老婆家的酒店里干了半辈子，现在该还的早都用劳动还清了。你什么也不欠她的。”
“对啊！”老浪头一听也赶紧帮腔，不知道是单纯想帮老包，还是为了顺着冯朵说，想让她能对自己多点儿好印象。他这些鬼心眼子一到了想追的姑娘面前就特别活泛：“你又没真出轨，都是她自己瞎猜的瞎闹腾，凭什么不让你干自己爱干的工作？”
“而且……现在都这岁数了，孩子也早独立了。”秀一也淡淡地说。这是在委婉地提点实在不行就考虑离婚的意思。
老包缩了缩肩膀，不知道该怎么办。
司胜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拿过他的手机直接点开微信，在他诧异的目光中往他老婆的对话框里输了一行字：我不会退出乐队的，也绝对没有出轨。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调查，实在不能接受也可以考虑离婚，但你无权干涉我正常生活工作的自由。
打完了字就把手机往老包面前一递：“发不发你自己决定。”
老包愣愣地扫了一眼屏幕，浑身一阵哆嗦，抬起眼惊恐地看看司胜，拿着手机纠结了得有足足十多分钟之久，司胜都以为他该是不会发了，但在大家用眼神反复给他鼓了好几轮劲儿以后，他终于还是鼓起勇气点了发送。
……成了，只要能走出这一步，后面就不难了。司胜眼含笑意。
随后，一阵微信消息的提示音如轰炸般袭来，听着就跟机关枪突突似的，但老包既然已经硬气了起来，也就没那么容易再被打败。他手速飞快地跟老婆发着消息，从表情上看起来士气相当不错。司胜他们放心了，于是就交给他自己去处理，不再打扰。